绣娘

宝亲王府的花事渐渐败了，枝头的石榴落了青涩的果，沉甸甸地坠着，像藏了满肚子的心事。这日午后，弘历带着王钦在花园里散步，廊下的风卷着残花掠过脚边，他望着池子里游弋的锦鲤，眉头微蹙——这几日青璎被禁足，府里倒安生了些，可富察琅嬅总在跟前说些朝政上的事，高晞月又时时透着股算计，倒让他觉得闷得慌。

“王爷，前面风大，要不回书房歇着？”王钦小心翼翼地问。

弘历摆了摆手，刚要往前走，却听“哎哟”一声轻呼，一个身影从假山下的石阶上踉跄着摔下来，正跌在他面前三步远的地方。那女子穿着件半旧的月白色布裙，裙摆沾了泥污，头上梳着简单的发髻，一支木簪松松地别着，可即便如此狼狈，那张脸却亮得惊人——眉是远山含黛，眼如秋水横波，鼻梁挺翘，唇瓣是天然的粉嫩色泽，此刻微微张着，喘着气抬头望过来，睫毛上还沾着点泪珠，又娇又怯，像只受惊的小鹿。

弘历见过的美人不算少，富察琅嬅端庄，高晞月灵秀，连青璎也算是清秀，可从未有女子像眼前这人，美得这样干净又这样娇媚，一抬眼，就像把满园的春色都揉进了眸子里。他竟看得怔了片刻。

“奴……奴婢该死！冲撞了王爷！”那女子反应过来，连忙挣扎着要起身，却不知是崴了脚还是吓软了腿，刚站直又踉跄了一下，眼看又要摔倒。

弘历下意识地伸手扶住她，指尖触到她手臂的肌肤，细腻得像上好的丝绸。“你是谁？”他的声音竟比平日低柔了几分。

女子低着头，脸颊绯红，声音细若蚊蚋：“回王爷，奴婢……奴婢是新选进府的绣娘，叫林柔，今日是头一日来领活计，不认得路，才……才不小心冲撞了王爷。”她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一颗颗砸在衣襟上，看着格外惹人怜爱。

弘历这才注意到她手里还攥着个绣绷，上面绷着块素色绸缎，针脚细密，想来是个手巧的。他见她脚踝处微微红肿，眉头又皱了皱：“摔伤了？”

林柔咬着唇，点点头，又摇摇头，一副想说不敢说的样子。弘历心里一动，竟生出些怜惜来。他看了眼王钦：“还愣着做什么？”

王钦连忙上前：“王爷，奴才这就叫人送林姑娘去看太医……”

“不必了。”弘历打断他，目光落在林柔身上，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本王送她回去。”说着，不等林柔和王钦反应，竟弯腰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林柔惊呼一声，下意识地抓住他的衣襟，脸颊贴在他胸前，感受着他身上清冽的皂角香，整个人都僵住了，眼睛却悄悄抬了抬，飞快地瞟了弘历一眼，又红着脸低下头去。

王钦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这还是那个对青璎的撒娇都渐渐不耐烦的王爷吗？可他不敢多言，只能快步跟在后面，心里却明镜似的——这林柔，怕是要一步登天了。

弘历抱着林柔，脚步平稳地往自己的寝院走去。怀里的人很轻，像一片羽毛，呼吸带着淡淡的皂角香，比青璎身上那股浓烈的脂粉味好闻多了。他低头看了眼她泛红的耳垂，心里竟有些莫名的燥热。

到了寝院，他将林柔放在床榻边，王钦早已识趣地带着下人退了出去，院里只剩下他们两人。“坐着别动。”弘历说着，转身去寻伤药。

林柔乖乖地坐着，双手紧张地绞着裙摆，眼睛却忍不住打量着这房间——陈设算不上奢华，却处处透着贵气，书案上还放着摊开的兵书，砚台里的墨尚未干。她心里怦怦直跳，既紧张又带着几分隐秘的期待。

弘历拿着伤药回来，蹲下身，竟亲自要为她脱鞋查看伤势。林柔吓得连忙缩回脚：“王爷！使不得！奴婢自己来就好！”

“无妨。”弘历按住她的脚踝，指尖的温度透过薄薄的布袜传过来，烫得林柔浑身一颤。他轻轻褪去她的鞋袜，见那脚踝果然肿了一片，便蘸了些伤药，小心翼翼地揉按起来。他的动作很轻，带着难得的耐心，林柔低着头，看着他专注的侧脸，心跳得更快了。

“多谢王爷……”她的声音带着几分颤抖。

弘历抬眼，正好对上她含情脉脉的目光，那目光像钩子，一下就勾住了他的心。他站起身，不知怎的，竟不想再松开她。空气里仿佛多了些黏腻的因子，他看着她微微张开的唇瓣，喉结滚动了一下，猛地俯身吻了下去。

林柔惊呼一声，随即闭上眼，软软地靠在他怀里，双手试探着环住他的腰。她的吻很生涩，带着少女的羞怯，却比青璎那刻意的娇憨动人百倍。弘历的呼吸渐渐粗重，将她打横抱起，轻轻放在床榻上，锦被滑落，露出她纤细的脖颈和白皙的肩头。

窗外的日头渐渐西斜，将房间染成一片暖黄。寝院里静悄悄的，只有偶尔传来的压抑的喘息，像藤蔓一样缠绕着，将两人紧紧裹在一起。林柔的月白布裙被丢在床脚，乌黑的长发散落在枕上，衬得肌肤胜雪，眉眼间的娇媚比初见时更甚，带着被情事晕染的绯红，美得让弘历移不开眼。

他从未觉得这样畅快过，富察琅嬅的端庄让他敬重，青璎的痴缠让他烦躁，高晞月的算计让他警惕，唯有林柔，像一汪清泉，干净又温顺，让他能卸下所有防备，只沉溺在这片刻的欢愉里。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都累了，林柔蜷缩在弘历怀里，像只温顺的小猫，指尖轻轻划过他的胸口。“王爷……”她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慵懒，格外动听。

弘历抚摸着她的长发，心情极好：“往后，你就留在府里，不用再做绣娘了。”

林柔眼睛一亮，却又很快低下头：“那……那奴婢能去哪里？”

“本王封你做格格，”弘历看着她，语气认真，“就住我隔壁的凝香院，离我近些。”

林柔惊喜地抬起头，眼眶又红了：“王爷……奴婢何德何能……”

“你只要陪着本王就好。”弘历吻了吻她的额头，“明日让王钦给你送些首饰衣物来，缺什么就跟他说。”

林柔用力点点头，往他怀里蹭了蹭，声音软糯：“谢王爷恩典，奴婢定会好好伺候王爷。”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的人生彻底不一样了。

这一夜，弘历没有去富察琅嬅那里，也没有去青璎或高晞月的院子，就留在了自己的寝院，与林柔依偎着，说了许多闲话。林柔很会说话，既不像青璎那样咋咋呼呼，也不像高晞月那样句句带刺，她总是安安静静地听着，偶尔说几句贴心话，或是恰到好处地露出崇拜的眼神，让弘历觉得格外舒心。

次日一早，王钦就带着人往凝香院送东西——绫罗绸缎堆了半间屋，金簪珠钗琳琅满目，比青璎和高晞月刚入府时的份例还要丰厚。府里的下人见了，都暗自咂舌，这林格格才刚进府，就得了王爷这样的宠爱，怕是要压过侧福晋和高格格了。

消息很快传到了富察琅嬅那里。她正在核对账目，听素练说完，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笔尖在账本上落下清晰的字迹：“知道了，按格格的份例给她份例，另外再加两匹云锦，就说是我赏的。”

素练有些不解：“福晋，这林格格一来就占了王爷的心，您就不担心……”

“担心什么？”富察琅嬅放下笔，目光平静，“王爷身边多个人伺候，有什么不好？青璎蠢，高晞月急，现在来了个新人，正好让她们都安分些。”她心里清楚，男人的新鲜感来得快去得也快，林柔再美，日子久了也难免失宠，她犯不着为这点事动气，保住自己的嫡福晋之位，帮衬弘历站稳脚跟，才是最重要的。

而被禁足的青璎也听说了消息，当即就炸了，在房里摔了好几个茶盏：“什么绣娘？我看就是个狐狸精！刚进府就勾引弘历哥哥！阿箬，你去告诉王爷，我要出去！我要去看看那个小贱人长什么样！”

阿箬劝道：“侧福晋，您还在禁足呢，王爷要是知道了，定会生气的。”

“我不管！”青璎哭闹着，“弘历哥哥只能对我好！那个林柔算什么东西？等我出去了，定要撕烂她的脸！”她一边哭，一边往脸上涂口红，那艳红的颜色糊了一脸，看着越发狰狞。

高晞月在自己的院子里听了茉心的禀报，端着茶盏的手紧了紧。“绣娘出身？还封了格格？”她冷笑一声，“倒是个有手段的。”

茉心愤愤道：“格格，这林柔一来就占了凝香院，离王爷最近，明摆着是要压咱们一头啊！”

“压我一头？”高晞月放下茶盏，眼底闪过一丝算计，“她一个没根基的绣娘，也配？”她想了想，对茉心道，“去备些点心，我去凝香院‘道贺’。”她倒要看看，这个林柔究竟是何方神圣，值不值得她费些心思。

而此时的凝香院，林柔正穿着新做的水红色旗装，头上插着支赤金点翠的簪子，对着镜子浅浅笑着。镜中的女子眉眼娇媚，顾盼生辉，丝毫不见昨日的羞怯。她知道，这只是开始，要想在这王府里站稳脚跟，光靠王爷的宠爱是不够的，她得好好筹谋筹谋。

窗外的阳光正好，照在她身上，仿佛镀上了一层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