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亲王府的风,渐渐都往凝香院吹了。弘历这阵子像是着了魔,下了朝就往林柔院里去,有时连书房的折子都搬到凝香院批阅,夜里更是夜夜宿在那里,连富察琅嬅的正房都鲜少踏足,更别提青璎和高晞月的院子了。
这日清晨,青璎又穿着那身扎眼的桃红旗装去正房请安,远远就见高晞月站在廊下,脸色比往日更沉。两人一前一后进门,富察琅嬅刚坐下,林柔也到了,依旧是素净装扮,却难掩眉眼间的滋润——那是被宠爱的人才有的光彩,看得青璎眼睛都红了。
“给福晋请安。”林柔屈膝行礼,声音依旧柔婉,只是那温顺的眼神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
青璎“哼”了一声,故意把帕子甩得啪啪响:“有些人真是好本事,霸占着王爷不放,也不怕折了福气。”
林柔像没听见,只垂着眼道:“妾身只是本分伺候王爷,不敢妄言福气。”
“本分?”高晞月冷笑一声,“夜夜缠着王爷,连朝事都耽误了,这也叫本分?”她昨儿听茉心说,弘历为了陪林柔赏花,竟推了与几位大臣的会面,心里早就憋了火。
林柔抬眼,目光淡淡扫过高晞月:“月格格说笑了,王爷自有分寸,岂会因妾身耽误正事?倒是格格们若有闲心操心王爷的事,不如多想想怎么打理好自己的院子。”她这话不软不硬,既顶了回去,又暗讽两人无事生非。
高晞月被噎得脸色发白,青璎更是炸了毛,猛地站起来:“你个小贱人!敢教训我们?看我不撕烂你的嘴!”说着就要扑过去,被素练一把拦住。
“侧福晋!”富察琅嬅重重拍了下桌子,“你闹够了没有?这是正房,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青璎委屈地跺脚:“福晋!她就是个狐狸精!弘历哥哥都被她迷昏头了!”
富察琅嬅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烦躁:“够了!王爷的事,轮不到我们置喙。都安分些,谁再敢在正房喧哗,休怪我不讲情面!”
这场请安不欢而散,青璎气冲冲地回了院子,摔了一地的东西;高晞月坐在窗前,看着凝香院的方向,眼底满是阴翳;林柔则从容地回了院,仿佛刚才的争执从未发生。
而这一切,昭宁在公主府里听得一清二楚。画春刚从王府回来,眉飞色舞地讲着府里的热闹:“……那林格格也是厉害,几句话就把侧福晋和月格格堵得说不出话,难怪王爷独宠她呢。”
昭宁正临着帖,闻言笔尖一顿,墨滴在宣纸上晕开个小团。“独宠?”她轻笑一声,“男人的独宠,最是靠不住。今日能独宠林柔,明日就能独宠别人,不过是新鲜劲儿罢了。”
画春不解:“可王爷这阵子对林格格,比对当初的侧福晋上心多了,连赏赐都流水似的往凝香院送。”
“上心?”昭宁放下笔,走到窗前,望着宫墙的方向,“他上心的,不过是林柔那份温顺和新鲜。富察琅嬅太端着,青璎太蠢,高晞月太急,林柔正好卡在中间,温顺里带点媚,懂事中藏点怯,把弘历的心思摸得透透的。”她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锐利,“可这新鲜劲儿一旦过了,林柔的日子,未必比青璎好过。”
画春似懂非懂:“那公主您……”
“我?”昭宁回头,脸上漾起明艳的笑,“我看戏就好。”
话虽如此,她心里却另有盘算。弘历独宠林柔,看似是后院之事,实则牵扯着前朝的风向。富察家见女儿不得宠,心里难免有想法;高晞月的父亲高斌在河道总督任上,若女儿在府里失势,难免影响前朝站位;至于乌拉那拉家,青璎本就不得势,如今更成了笑话,怕是很快就要被边缘化。
这些微妙的变化,正是她可以利用的缝隙。
几日后,昭宁借着送新茶的由头,去了趟高府。高夫人见公主亲临,忙不迭地迎上来,脸上却带着几分愁容。昭宁几句话就引到高晞月身上,高夫人叹着气:“……那林格格占了王爷的心,月儿在府里日子不好过,前几日还让人捎信回来,说连份例都被人克扣了。”
昭宁故作惊讶:“竟有这事?富察福晋不管吗?”
“福晋心思都在王爷身上,哪顾得上这些?”高夫人抹了抹泪,“若不是看在王爷的面子上,我真想把月儿接回来。”
昭宁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语气诚恳:“高夫人放心,月格格是个聪明的,定能应付。再说,我与月格格也算投缘,往后若有难处,只管跟我说,能帮的,我定不会推辞。”
高夫人连忙道谢,心里对昭宁多了几分亲近。昭宁知道,这步棋算是走对了——高斌在朝中颇有势力,拉拢了高家,就等于多了个潜在的助力。
从高府回来,昭宁又让人给富察府送了些东西,说是“给福晋补身子的”,礼轻情意重,既表明了态度,又不至于显得刻意。
而宝亲王府里,弘历对林柔的宠爱仍在继续。他甚至让人把凝香院的花园重新修葺了一遍,种满了林柔喜欢的栀子花,花香飘得半个王府都能闻到。青璎每日站在自己院门口,望着凝香院的方向哭哭啼啼,阿箬劝了几次,反倒被她骂了一顿;高晞月则开始暗中给林柔使绊子,今天让厨房晚送点心,明天让浆洗房弄丢几件衣裳,只是都做得隐秘,没被弘历发现。
林柔对此似乎毫不在意,依旧每日里温顺地伺候弘历,陪他读书,听他说话,偶尔展露些小女儿情态,把弘历哄得团团转。只是夜深人静时,她会坐在窗前,看着天上的月亮,眼底闪过一丝不安——她知道,这样的宠爱太不真实,就像泡沫,一戳就破。
这日,弘历又在凝香院歇下,两人正说着话,王钦匆匆进来禀报:“王爷,宫里来人了,说皇上身子不适,请您即刻进宫侍疾。”
弘历脸色一变,连忙起身更衣。林柔也跟着起来,为他整理衣襟,柔声叮嘱:“王爷路上小心,到了宫里仔细伺候皇阿玛,不用惦记妾身。”
弘历点点头,摸了摸她的头:“等我回来。”说罢,急匆匆地走了。
林柔站在门口,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脸上的温顺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情绪。她知道,弘历这一去,宫里的事怕是小不了,而她的好日子,或许也该到头了。
远处的风卷着栀子花香吹来,却带着一丝凉意。宝亲王府的夜,依旧宁静,可每个人的心里,都藏着翻涌的浪。昭宁在公主府里听到皇上不适的消息时,正对着额娘的牌位静坐,她缓缓睁开眼,眼底闪过一丝精光——机会,或许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