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龙体违和的消息像块石头投入平静的湖面,在紫禁城内外漾开层层涟漪。昭宁接到消息时,正在公主府的书房里看前朝的起居注,画春捧着刚烫好的参茶进来,脸色带着几分凝重:“公主,宫里来的人说,皇上这几日咳得厉害,连早朝都免了。”
昭宁合上书,指尖在泛黄的纸页上轻轻一点:“备车,去养心殿。”
“公主,您也要去侍疾?”画春有些惊讶,宗室女眷虽有侍疾的规矩,可昭宁自小被皇帝疼宠,鲜少沾手这些琐事。
“皇阿玛病了,我这个做女儿的岂能不去?”昭宁起身,换了件石青色素面旗装,头上只簪了支白玉簪,褪去了往日的明艳,添了几分沉静。她对着镜子理了理衣襟,镜中的自己眼神清亮,藏着旁人看不懂的深意——这不仅是尽孝,更是观察局势的好机会。
马车驶入紫禁城,往日里喧闹的宫道此刻静悄悄的,连太监宫女走路都放轻了脚步。到了养心殿外,就见弘历正站在廊下跟太医说话,眉头紧锁,神色焦虑。他穿了件常服,袖口微微卷起,显然是刚从宝亲王府赶来。
“四哥。”昭宁走上前,屈膝行礼。
弘历回头见是她,愣了一下:“五妹怎么来了?”
“听说皇阿玛不适,来看看。”昭宁抬眼,目光掠过他略显疲惫的脸,“四哥守了多久了?”
“刚到没多久。”弘历叹了口气,“太医说皇阿玛是忧思过度,加上风寒侵体,得好生静养。”
两人正说着,太监掀开帘子:“公主,四阿哥,皇上醒了,让你们进去呢。”
养心殿内暖意融融,却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药味。雍正半靠在龙床上,脸色苍白,往日里锐利的眼神此刻也变得浑浊。见昭宁和弘历进来,他微微抬了抬手:“都过来。”
“皇阿玛。”两人走到床边,齐声唤道。
雍正的目光落在昭宁身上,声音沙哑:“你怎么也来了?女孩子家,不用在这儿熬夜。”
“女儿是皇阿玛的骨肉,皇阿玛病了,女儿理应伺候。”昭宁拿起旁边的帕子,轻轻为他擦了擦嘴角,动作轻柔,“皇阿玛觉得怎么样?要不要喝口水?”
雍正看着她,眼神柔和了些:“还是你贴心。”他转向弘历,“朝政上的事,你多盯着些,别出乱子。”
“儿臣记下了。”弘历连忙应道。
正说着,熹贵妃也来了,手里捧着个食盒:“皇上,臣妾炖了些燕窝,您趁热喝点。”她走到床边,见昭宁也在,微微颔首示意,“五公主也在。”
“熹娘娘。”昭宁屈膝行礼,姿态不卑不亢。
雍正喝了几口燕窝,精神好了些,又跟弘历说了几句朝政上的事,便有些乏了。众人不敢打扰,悄悄退了出去。
廊下的风带着凉意,熹贵妃拉住弘历的手:“皇上这病来得凶,你可得打起精神,别让有心人钻了空子。”她的目光扫过昭宁,带着几分审视——这五公主看似不问政事,可每次都在关键时候出现,不得不防。
昭宁像没察觉她的目光,对弘历道:“四哥先回去歇会儿吧,这里有我和熹娘娘盯着。”
弘历犹豫了一下:“那五妹也别太累。”
“放心吧。”昭宁笑了笑,眼底的明艳藏在沉静之下。
弘历走后,熹贵妃看着昭宁,语气带着几分试探:“五公主倒是孝顺,只是这侍疾的事辛苦,公主金枝玉叶,怕是熬不住。”
“为皇阿玛尽孝,谈不上辛苦。”昭宁语气平淡,“熹娘娘若累了,也回去歇歇,这里有女儿在。”
熹贵妃被她不软不硬地顶了回来,心里有些不快,却也不好多说,只得道:“那本宫先去偏殿歇着,有事让人来叫我。”
昭宁点点头,转身进了殿内。守在殿里的太监宫女见她进来,都连忙行礼。她走到床边,见雍正睡得不安稳,便拿起薄毯轻轻盖在他身上,动作轻柔,眼神却在不经意间扫过他枕边的奏折——那是关于西北战事的密折,边角处有弘历的批注,字迹有力,却带着几分犹豫。
她心里了然,弘历虽有才干,却还缺了些决断力,这正是她可以利用的地方。
夜深了,昭宁守在殿外的暖阁里,画春为她披上披风:“公主,您都守了大半夜了,眯一会儿吧。”
昭宁摇摇头,目光望着殿内的烛火:“皇阿玛这病,怕是没那么简单。”她想起方才太医的话,说皇上脉息紊乱,忧思过重,显然是被朝中的事绊住了心。
“那宝亲王府那边……”画春小心翼翼地问。
“那边?”昭宁冷笑一声,“林柔怕是还在等着弘历回去吧。”她能想象到,此刻的凝香院定是灯火通明,林柔坐在窗前,盼着那个不会来的人。男人的宠爱,在皇权面前,从来都不堪一击。
正说着,殿内传来动静,是雍正醒了。昭宁连忙进去,见他要喝水,便亲自倒了杯温水,小心翼翼地喂他喝下。
“宁儿……”雍正握着她的手,眼神浑浊却带着几分依赖,“你额娘要是还在,定会劝朕……”
“额娘在天有灵,也希望皇阿玛安康。”昭宁打断他,声音轻柔,“皇阿玛别想太多,好好养病。”
雍正叹了口气,闭上眼睛,像是累极了。昭宁轻轻抽回手,退到一旁,心里却翻起了惊涛骇浪——皇阿玛对额娘的旧情,或许也是她可以借助的力量。
这一夜,昭宁守在养心殿,没合眼。天快亮时,弘历来了,见她眼下有了青影,有些动容:“五妹辛苦了。”
“为皇阿玛分忧,不辛苦。”昭宁看着他,“四哥今日还要处理朝政,先去忙吧,这里有我。”
弘历点点头,心里对这个妹妹多了几分认可——他一直觉得五妹娇纵,却没想到她如此懂事。
待弘历走后,昭宁走到窗边,望着天边泛起的鱼肚白,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这场侍疾,她不仅在皇阿玛面前刷了好感,更看清了弘历的软肋,还让熹贵妃对她多了几分忌惮,一箭三雕。
而宝亲王府里,林柔等了一夜,也没等来弘历。天快亮时,她坐在窗前,看着凝香院满园的栀子花,第一次觉得这花香有些刺鼻。云芝进来禀报:“格格,王爷在宫里侍疾,怕是回不来了。”
林柔点点头,没说话。她知道,从弘历踏入养心殿的那一刻起,她的独宠,就已经开始倒计时了。这王府里的争斗,她或许能应付,可一旦牵扯到皇宫里的风云,她这点小聪明,根本不够看。
远处传来宫钟声,沉闷而悠长。昭宁站在养心殿的台阶上,望着初升的朝阳,眼底闪烁着野心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