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历禁足

养心殿的烛火燃到深夜，才渐渐黯淡下去。雍正被弘历气得彻夜难眠，凌晨时又发起热来，太医诊脉后只说是“忧思过甚，肝火郁结”，开了方子，却也明言需得静养，再动不得气。

昭宁守在床边，亲自为雍正换了退热的帕子，轻声道：“皇阿玛，四哥年轻气盛，说话不知轻重，您别往心里去。等他想通了，定会来给您赔罪的。”

雍正闭着眼，声音沙哑：“想通？他要是能想通，就不会为了一个女人跟朕翻脸。”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深深的失望，“朕原以为，他是最像朕的，沉稳、有担当，可如今看来，他连弘时都不如……至少弘时知道，权势比儿女情长重要。”

昭宁握着他的手，那只手苍老而滚烫，带着帝王晚年的无力。“皇阿玛，四哥只是一时糊涂。他这些年在朝政上的用心，您都看在眼里。这次……许是太想要个孩子了。”

果然，雍正的眉头舒展了些：“那孩子……真是朕的皇孙？”

“府医诊过了，错不了。”昭宁轻声道，“林氏虽出身低微，可怀着龙裔，总是喜事。皇阿玛不如先冷处理，等四哥消了气，再慢慢劝他。”

雍正叹了口气，没再说话，显然是默许了。

宝亲王府里，弘历被禁足的消息像长了翅膀，很快传遍了各院。富察琅嬅听素练说完，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让厨房炖了些清心的汤，送到弘历的书房——既没去探望，也没追问，恪守着嫡福晋的本分，不多言，不多事。

高晞月却有些坐不住了。她原以为弘历被皇上训斥后会收敛，没料到他竟敢顶撞皇上，落得禁足的下场。“王爷这性子，真是……”她对着茉心叹气，“为了一个林柔，连前程都不要了？”

茉心低声道：“格格，依奴才看，这倒是好事。王爷被禁足，林柔又怀着孕，正是咱们的机会。您不如去求求福晋，让您去书房伺候笔墨，也好在王爷面前露露脸。”

高晞月摇摇头：“现在去？自讨没趣吗？王爷正在气头上，谁去谁倒霉。”她走到窗边，望着弘历书房的方向，“咱们等着就是。林柔怀着孕，王爷又被禁足，这府里的事，迟早得落到我和福晋头上。”

青璎的反应最是荒唐。她听说弘历被禁足，竟以为是林柔的错，吵着要去“替王爷教训那个祸水”，被阿箬死死拦住。“侧福晋！您就安分些吧！王爷现在正烦着呢，您要是再闹，怕是连侧福晋的位置都保不住了！”

青璎被这话吓住了，愣在原地，半晌才哇地哭出来：“那怎么办啊？弘历哥哥被禁足，那个小贱人还怀着孩子，她要是生了儿子，弘历哥哥就更不疼我了……”她哭得撕心裂肺，头上的大红花歪到了一边，看着既可怜又可笑。

凝香院里，林柔正靠在窗边做针线。云芝从外面回来，脸色发白：“格格，王爷……王爷被皇上禁足了，还罚了俸。”

林柔手里的针掉在地上，指尖微微颤抖：“是因为……因为我？”

“府里都在传，是王爷为了给您晋位分，顶撞了皇上。”云芝低声道，“福晋那边没动静，月格格派人在院外盯梢，侧福晋……侧福晋又在哭闹，说要来找您算账。”

林柔闭上眼，心里又悔又怕。她从没想过，自己的身孕会让弘历落到这般境地。那个在深夜里悄悄来看她，握着她的手说“别怕”的男人，此刻正独自承受着帝王的怒火和府里的非议。

“我想去找王爷。”林柔站起身，脚步有些虚浮。

“格格！您不能去！”云芝拉住她，“您现在怀着孕，王爷又被禁足，您这时候去，只会让事情更糟！”

林柔看着自己的小腹，那里孕育着她和弘历的孩子。她咬了咬牙，重新坐下：“你说得对，我不能再给王爷添麻烦了。”她捡起地上的针，继续做针线，只是指尖的颤抖，怎么也停不下来。

深夜，弘历果然又悄悄来了凝香院。他眼下带着浓重的青影，脸色憔悴，却还是强撑着笑意：“柔儿，今日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

林柔看着他，眼泪忍不住掉下来：“王爷，是我连累了你……”

“不关你的事。”弘历坐在她身边，轻轻擦去她的眼泪，“是我自己没用，护不住你和孩子。”他握住她的手，语气坚定，“你放心，侧福晋的位置，我一定会给你争来。就算皇阿玛不答应，我也会用自己的方式，让你和孩子在府里站稳脚跟。”

林柔摇摇头：“我不要什么侧福晋，我只要王爷好好的。您别再跟皇上争执了，好不好？”

弘历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心里一软，点了点头：“好，我听你的，先不跟皇阿玛争。但你要答应我，好好养身体，把孩子平安生下来。”

“嗯。”林柔靠在他怀里，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心里稍稍安定了些。

这一夜，弘历没多留，只是静静地陪了她一会儿，就回了书房。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温柔得像一场易碎的梦。

养心殿里，昭宁正听着画春的禀报。“……宝亲王夜里又去了凝香院，两人说了好一阵子话。富察福晋依旧不管事，高格格在院里观望，侧福晋闹了半宿，被下人锁起来了。”

昭宁放下手里的茶盏，眼底闪过一丝冷意：“弘历还是执迷不悟。”她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宝亲王府的方向，“他以为这样偷偷摸摸就能护住林柔？却不知，这只会让皇阿玛的怒气更盛，让富察家和高家更不满。”

画春低声道：“公主，那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什么都不做。”昭宁淡淡道，“让他们闹去。弘历越是护着林柔，就越是把富察家、高家推到对立面。等他们斗得两败俱伤，咱们再出手，才能一击即中。”

她转身走到书架前，取下一本《资治通鉴》，翻到“外戚专权”那一页，指尖在字里行间划过。富察家势大，高家崛起，乌拉那拉家没落，这些势力盘根错节，只有让他们互相倾轧，才能彻底掌控在自己手里。

几日后，雍正的病渐渐好转，开始处理朝政。他没再提弘历的事，却下了一道旨意，让高斌升任两江总督，掌管江南盐运——这既是对高家的提拔，也是在敲打弘历：你不懂得珍惜朝臣，自有人懂得拉拢。

高晞月接到消息时，正在给富察琅嬅请安。富察琅嬅看着她眼底的喜色，淡淡道：“高大人升任，是皇上的恩典，月格格往后更该谨守本分，别给高大人惹麻烦。”

高晞月屈膝行礼：“多谢福晋提醒，妾身记下了。”她心里清楚，这是皇上在示好高家，也是在暗示，宝亲王府的后院，该由她和福晋联手掌控了。

消息传到凝香院，林柔只是平静地听着，让云芝把库房里的料子取些出来，做些小衣服小鞋子。云芝不解：“格格，高大人升官了，月格格在府里的地位更稳了，您就不担心吗？”

林柔抚摸着小腹，笑了笑：“担心又有什么用？我现在最重要的，是保住这个孩子。”她知道，自己没有娘家可以依靠，能指望的，只有肚子里的孩子和弘历那份或许并不长久的宠爱。

而被禁足的弘历，在书房里对着奏折发呆。他看着江南盐运的奏报，上面有高斌的签名，字迹工整，条理清晰，显然是个有才干的人。他忽然明白，皇阿玛提拔高斌，既是敲打他，也是在给他铺路——高家崛起，能制衡富察家，让朝堂势力更均衡。

“我终究还是太冲动了。”弘历叹了口气，拿起笔，却不是写奏折，而是给林柔写了一封信，叮嘱她好好养身体，别胡思乱想。

这封信被王钦悄悄送到凝香院时，林柔正在晒太阳。她拆开信，看着弘历熟悉的字迹，眼泪又掉了下来。信里没有华丽的辞藻，只有平实的叮嘱，却比任何承诺都让她安心。

昭宁在宫里听说了这些事，对雍正道：“皇阿玛您看，四哥这不是想通了吗？”

雍正哼了一声，语气却缓和了些：“但愿他是真的想通了。”

昭宁笑了笑，没再说话。她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平静。弘历对林柔的执念，富察琅嬅的隐忍，高晞月的野心，还有林柔肚子里的孩子，都像一颗颗埋在土里的炸弹，只待一个契机，就会轰然引爆。

而她，只需要耐心等待。等待那个能让她彻底掌控局面的契机，等待那把象征着最高权力的龙椅，向她伸出橄榄枝。

深秋的风越来越冷，吹落了最后一片银杏叶。宝亲王府的争斗，在平静的表面下暗流涌动。而紫禁城的权力棋局，早已在昭宁的步步为营中，悄然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