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昭宁正在府中查看江南送来的账册,画春忽然急匆匆地跑进来:“公主,不好了!宝亲王府那边传来消息,如懿……如懿把自己吊死了!”
昭宁猛地抬起头,脸上闪过一丝诧异:“吊死了?怎么回事?”
“听说她被禁足后,一直哭闹不止,说王爷不疼她,熹贵妃也倒了,她活着没意思,就……就用白绫在房梁上吊死了。”画春喘着气说。
昭宁沉默了片刻,心中暗自思忖,此事绝不会如此简单。在她眼中,如懿绝非一个会轻易寻死之人。
此时的宝亲王府的哭声刚起了两盏茶的功夫,就被王钦慌里慌张的喊叫声截住了——“活了!侧福晋活了!”
廊下正抹眼泪的阿箬听见这话,膝盖一软差点跌坐在地,连滚带爬冲进屋里时,正见两个婆子小心翼翼地把如懿从房梁下抱下来。如懿脸色惨白,嘴角却偷偷抿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眼尾还挂着半滴没掉的泪,顺着脸颊滑到下颌,看着倒真有几分濒死复苏的脆弱。
“主子!您可吓死奴婢了!”阿箬扑过去攥住她的手,入手一片冰凉,倒让她真心实意慌了神,“您怎么这么傻啊!就算王爷不来看您,您还有奴婢呢!”
如懿被她晃得“咳”了两声,虚弱地睁开眼,目光直往门口飘,声音气若游丝:“弘历哥哥……他来了吗?”
这话刚落,就见弘历黑着脸站在门口,身上石青色的常服还沾着些尘土,显然是从书房一路快步赶过来的。他昨晚被禁足的旨意堵得窝火,正翻着账本想寻些由头疏解,冷不丁听见下人报“侧福晋上吊”,心头先窜起的不是慌,是一股子被算计的恼怒。
“你倒是会折腾。”弘历抬脚走进来,目光扫过房梁上悬着的白绫——那白绫系得松松垮垮,连个死结都没打实在,再看如懿颈间,除了浅浅一道红痕,连点青紫都没有,哪里像是真要寻死的样子?
如懿被他看得一缩,眼泪“唰”地掉了下来,挣扎着要起身行礼,却被弘历冷喝一声按住:“躺着!别又来这套装模作样的把戏!”
“我没有装……”如懿哽咽着摇头,指甲掐进掌心逼出更多泪意,“弘历哥哥,我是真的觉得活着没意思了……你不疼我,熹贵妃娘娘也倒了,府里人人都看我笑话,连穿件旧衣裳想让你记起从前,你都嫌我丢人……”
她说着往弘历身边凑了凑,故意把颈间的红痕往他眼前送,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我想着,死了或许就清净了,也不用再碍你的眼……可我又舍不得你,我还没听你再叫我一声青樱呢……”
这话倒是戳中了弘历一点旧情。他盯着那道浅红的勒痕看了半晌,想起去年选秀时她穿着绿旗装站在人群里的样子——那时虽觉得她打扮老气,却也真有几分未经世事的鲜活。可如今再看,只剩满心的拧巴算计。
“行了。”弘历终是松了口,语气却仍硬邦邦的,“往后别再弄这些幺蛾子。你是宝亲王府的侧福晋,要死要活的传出去,丢的是我的脸。”
如懿见他语气软了,连忙顺杆爬,伸手想去拉他的袖子:“弘历哥哥,你不生我的气了?”
“松手。”弘历不动声色地避开,转身对王钦道,“让人把西跨院的暖阁收拾出来,让侧福晋搬过去住,添两个小厨房的人,往后份例按规矩加倍。”
这话一出,不仅如懿愣住了,连阿箬都惊得忘了擦泪。西跨院挨着弘历的书房,虽不如凝香院精致,却是离主院最近的一处,这分明是松口要照拂的意思。
“王爷……”如懿颤着声问,眼里亮得像落了星子。
“别多想。”弘历瞥她一眼,“只是嫌你在这院里哭哭啼啼的心烦,换个地方清静。”他顿了顿,又补了句,“林柔怀着孕,你安分些,别去招惹她。”
说完不等如懿再开口,径直转身走了。门口的日光落在他肩头,竟让如懿觉得那背影都比往日温和了几分。她攥着被子笑起来,眼泪还挂在脸上,嘴角却扬得老高——果然,还是装可怜管用。
阿箬凑过来喜滋滋地说:“主子,王爷这是心疼您了!往后咱们总算能喘口气了!”
“那是自然。”如懿抚着颈间的红痕,指尖划过那片微凉的皮肤,“弘历哥哥心里终究是有我的。等过些日子他气消了,我再好好求求他,咱们总能回到从前的。”
她正盘算着往后该穿哪件衣裳去书房“偶遇”,却没瞧见窗外廊下,王钦对着一个小太监使了个眼色,那小太监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直奔凝香院的方向。
林柔正靠在窗边翻绣谱,听见云芝低声说了几句,指尖捏着的银针“啪”地掉在绣绷上,扎出个歪歪扭扭的针脚。她沉默片刻,抬手抚了抚小腹,轻声道:“知道了。让小厨房炖盅燕窝,送去西跨院给侧福晋吧,就说是我一点心意。”
云芝急了:“格格!她是装病博王爷心疼,您何必对她客气?”
“客气些,才显得咱们占着理。”林柔指尖划过绣谱上的并蒂莲,声音轻得像风,“王爷既松了口,咱们再较劲反倒落了下乘。只是……往后院里的人,得盯紧些了。”
云芝这才懂了她的意思,点头应着退了出去。林柔望着窗外的石榴树发愣,那树还是去年王爷亲手栽的,说等结了果给她留最大的。如今枝叶倒茂,只是人心这东西,比枝头的果子难猜多了。
而西跨院的如懿正对着镜子描眉,阿箬捧着新送来的胭脂笑:“主子您看,这是王爷让人送来的玫瑰膏,比您从前用的芭比粉显气色多了!”
如懿沾了点膏子抹在唇上,镜里的人果然添了几分柔色。她抿着唇笑,忽然想起方才送燕窝来的小丫鬟说的话——“林格格说,侧福晋刚受了惊,得好好补补身子”。
“她倒会做人。”如懿轻哼一声,却没真往心里去。在她看来,林柔再好,也不过是个没名分的格格,肚子里的孩子还不知能不能平安生下来。只要她把弘历的心哄回来,这王府里终究还是她的地方。
正想着,就见王钦又进来了,手里捧着个锦盒:“侧福晋,这是王爷让奴才送来的,说是给您解闷的。”
如懿打开锦盒,里面竟是一对赤金镶红宝的耳坠,红得透亮,衬得她耳垂都白了几分。她喜得眉梢都飞起来,刚要道谢,就听王钦补充道:“王爷说了,往后好好住着,别再往凝香院跟前凑,更别提熹贵妃的事——那是宫里的忌讳,提了,谁也保不住您。”
如懿脸上的笑僵了僵,随即又软下来,点头如捣蒜:“我知道了,多谢王爷提点。”
王钦这才退了出去。阿箬帮她戴上耳坠,镜里的人红宝映着粉唇,倒真有几分娇俏。如懿摸着耳坠笑:“你看,弘历哥哥还是疼我的。”
只是她没瞧见,王钦走出西跨院就拐去了书房,对着弘历躬身道:“王爷,侧福晋收了耳坠,应下不惹事了。”
弘历翻着账本没抬头,笔尖在“林柔份例”那页顿了顿,添了两行字:“再给凝香院加两个侍卫,日夜守着。别让不相干的人靠近。”
“是。”王钦应着退下。书房里只剩翻纸的沙沙声,弘历盯着账本上的墨迹发了会儿呆,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桌面——他不是不知道如懿在装可怜,只是念着那点旧情,也想着后院能安稳些,才松了这一步。
可安稳这东西,在这深宅里从来是求不来的。他望着窗外西跨院的方向,那里正飘起一缕新燃的熏香,甜得有些发腻。弘历皱了皱眉,把账本合上推到一边——终究是麻烦。
而西跨院的如懿还对着镜子笑,阿箬正帮她梳那根粗长的麻花辫,只是这次没再往发间堆红绿的饰品,只簪了支素银的小簪子。如懿摸着颈间淡淡的红痕想,上吊这法子虽险,却真管用。往后只要她乖乖的,再时不时装装柔弱,弘历哥哥总会回心转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