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的暖阁里,檀香混着墨香飘在空气中。雍正捏着李卫从江南送来的密折,指腹反复摩挲着“李荣保私运官盐、倒卖兵器”的字样,脸色沉得像结了冰的湖面。苏培盛垂手站在一旁,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传朕的旨意,提李荣保进殿。”雍正把密折扔在案上,瓷杯里的茶水溅出几滴,落在明黄色的龙纹桌布上,晕开深色的印子。
“是。”苏培盛不敢耽搁,连忙转身去传旨。
暖阁里只剩下雍正一人,他走到窗边,望着庭院里落了一半的梧桐叶,眉头拧成个疙瘩。当年他潜龙在渊时,李荣保也曾鞍前马后地跟着,可没想到,这人竟会利欲熏心到私运官盐、私藏兵器——密折里写得清清楚楚,李荣保借着漕运的便利,偷偷截留官盐,一开始只是小打小闹,后来胆子越来越大,竟联合关外的私商,用盐换兵器,再把兵器藏进军营,等着将来“派上用场”。
“皇上,李荣保带到了。”苏培盛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雍正转过身,就见两个侍卫押着李荣保走进来。昔日风光的富察府老爷,如今穿着囚服,头发散乱,脸上还有几道抓痕——想来是在大牢里被其他犯人欺负了。他被押着跪在地上,膝盖刚碰到冰凉的青砖,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李荣保,”雍正的声音冷得像冰,“朕问你,江南盐道的私账,是不是你让老周记的?关外那批兵器,是不是你私藏的?”
李荣保伏在地上,身子抖得像筛糠,却还硬撑着辩解:“皇上!臣冤枉啊!那些都是有人陷害臣!老周被李卫屈打成招,才胡乱攀咬臣的!至于兵器,那是……那是兵部按规矩采买的,臣只是帮忙接收,绝没有私藏!”
“按规矩采买?”雍正冷笑一声,拿起案上的密折扔到他面前,“你自己看!这是老周招认的供词,上面写着你每次私运盐的数量、去向,还有你给关外私商的密信!你以为把密信烧了就没人知道了?朕告诉你,老周把备份藏在了床板下,早就被李卫搜出来了!”
李荣保盯着密折上的字迹,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老周竟留了备份?他明明让老周把所有东西都烧了,怎么会……
“还有你藏在军营的兵器,”雍正继续说道,“岳钟琪已经清点过了,那些甲胄是京营的样式,腰刀上还刻着‘富察府’的印记,你怎么解释?”
印记!李荣保的心彻底沉了下去。他当初为了方便辨认,特意让工匠在腰刀上刻了印记,没想到竟成了铁证!
“皇上……”他张了张嘴,声音沙哑得几乎说不出话,“臣……臣只是一时糊涂,想填补府里的亏空,才……才走了歪路。臣没有通敌叛国,求皇上饶命啊!”
他终于不再狡辩,只是一个劲地磕头,额头撞在青砖上,发出“砰砰”的声响,没一会儿就渗出血来。
“一时糊涂?”雍正看着他狼狈的样子,眼里没有丝毫同情,“你私藏兵器,勾结关外私商,还说没有通敌叛国?李荣保,你当朕是傻子吗?”
他顿了顿,语气更冷:“朕待你不薄,封你为一等公,让你掌管镶黄旗满洲都统,你就是这么报答朕的?富察家世代忠良,到了你这里,竟成了通敌叛国的罪人!你对得起富察家的列祖列宗吗?”
李荣保被骂得狗血淋头,却连反驳的力气都没有。他知道,证据确凿,他再怎么狡辩也没用了。他只是趴在地上哭,哭自己的贪心,哭自己的愚蠢,更哭富察家的百年基业,就要毁在他手里了。
“皇上,求您看在富察家世代忠良的份上,饶了傅恒吧!”李荣保突然抬起头,额头的血混着眼泪流下来,看着格外凄惨,“傅恒不知道这些事,都是臣一个人做的!求您别牵连他,求您了!”
雍正看着他,沉默了片刻。富察傅恒确实是个好苗子,正直、有才干,若不是被李荣保拖累,将来定能成为朝廷的栋梁。
“傅恒的事,朕自有定论。”雍正的语气缓和了些,“他虽不知情,却也有失察之罪,革职在家闭门思过,已是从轻发落。”
李荣保听到这话,心里松了口气,连忙磕头道谢:“谢皇上!谢皇上!臣就是死,也感激皇上的大恩大德!”
“你是该感激。”雍正道,“朕念在你是潜邸旧人的份上,给你留个体面。赐你白绫一条,自尽吧。”
自尽!李荣保的身子猛地一僵,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他以为最多是被流放,没想到皇上竟要赐死他!
“皇上!臣不想死!臣还有妻儿要照顾!求皇上再给臣一次机会!”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被侍卫死死按住。
“机会?”雍正闭上眼睛,语气里没有丝毫波澜,“你私运盐、藏兵器的时候,怎么没想过机会?你勾结关外私商的时候,怎么没想过妻儿?李荣保,你走吧,别再让朕动手。”
苏培盛适时地递上一条白绫,示意侍卫把李荣保带下去。李荣保被拖出暖阁时,还在哭喊着“皇上饶命”,声音越来越远,最后消失在宫墙深处。
雍正睁开眼,看着窗外飘落的梧桐叶,轻轻叹了口气。他不是心狠,只是帝王家最容不得背叛。李荣保犯了通敌叛国的大罪,若不处置,如何服众?如何震慑那些心怀不轨的人?
“苏培盛,”雍正道,“传朕的旨意,富察家削去一等公的爵位,家产抄没,只留些薄田给傅恒母子度日。至于富察琅嬅……”
他顿了顿,想起弘历那沉郁的脸色,道:“免了她嫡福晋的名分,降为侧福晋,留在宝亲王府,不许再干预府里的事。”
“是。”苏培盛应下,心里却替富察琅嬅叹了口气——好好的嫡福晋,就因为父亲的罪,落得如此下场。
消息传到宝亲王府时,富察琅嬅正在凝香院陪着林柔说话。素练慌慌张张地跑进来,脸色惨白:“福晋!不好了!老爷……老爷被皇上赐死了!咱们家……咱们家被削去爵位,家产也被抄没了!皇上还下旨,把您降为侧福晋了!”
琅嬅手里的茶盏“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她难以置信地看着素练:“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老爷真的被赐死了!”素练哭着说,“宫里来的人刚传的旨,王爷已经去前院接旨了!福晋,咱们家……完了!”
琅嬅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林柔连忙扶住她,让她靠在软榻上:“福晋,您别激动,小心身子。”
“完了……都完了……”琅嬅喃喃自语,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阿玛死了,家没了,我这个嫡福晋也做不成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她想起刚嫁进王府时的风光,想起阿玛送她出门时的叮嘱,想起傅恒意气风发的样子。可现在,阿玛死了,傅恒被革职,家被抄了,她也从嫡福晋降为了侧福晋——这一切,都毁在了阿玛手里!
“福晋,您别这么说!”素练哭着劝,“您还有奴婢,还有王爷……只要您好好活着,总有机会的!”
“王爷?”琅嬅苦笑一声,“他现在怕是早就嫌弃我了吧?富察家倒了,我这个罪臣之女,怎么还配留在他身边?”
正说着,弘历走了进来。他刚接完旨,脸色沉得能滴出水。见琅嬅哭成那样,心里虽有不满,却也有些不忍。
“别哭了。”弘历的声音有些沙哑,“皇阿玛的旨意已经下了,多说无益。你……好好在府里待着,别再惹事。”
琅嬅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王爷,你是不是也觉得我丢人?是不是也想赶我走?”
“我没那么说。”弘历避开她的目光,“府里还能容得下你。只是往后,你就安心待在自己院里,别再管府里的事了。”
说完,他转身就走,没再看琅嬅一眼。他心里清楚,皇阿玛降旨把琅嬅降为侧福晋,已是看在他的面子上。
琅嬅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里最后一点希望也破灭了。她瘫坐在软榻上,眼泪无声地流着。素练蹲在她身边,陪着她一起哭。
凝香院外,如懿扶着阿箬的手,远远地看着这一切,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富察琅嬅倒了,她这个侧福晋,说不定就能更进一步了!
“走,回院去。”如懿转身往回走,身上的赤金首饰叮当作响,“咱们也该好好想想,往后该怎么‘照顾’照顾这位新的‘侧福晋’了。”
阿箬笑着应下,扶着如懿往回走。阳光照在她们身上,却暖不了这深宅里冰冷的心。
而公主府的书房里,昭宁正看着画春送来的消息。上面写着李荣保被赐死,富察家被削爵抄家,琅嬅被降为侧福晋。
昭宁放下纸条,嘴角勾起一抹淡笑。富察家这颗钉子,终于被拔掉了。接下来,该轮到高家了。
她拿起笔,在纸上写下“高斌”两个字——高晞月的父亲,现任河道总督,手里握着江南的漕运大权。这些年,高斌借着治理河道的名义,贪墨了不少银子,还暗中培养了自己的势力。
“画春,”昭宁道,“去查查高斌在江南的漕运账册,看看能不能找到些蛛丝马迹。”
“是。”画春应下,转身退了出去。
昭宁走到窗边,看着庭院里盛开的墨兰,眼神里没有丝毫波澜。富察家倒了,高家也快了。等把这些绊脚石都清理干净,她就能站在更高的地方,握住那能决定一切的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