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纱帘,在木质地板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天狼坐在餐桌前,双手捧着温热的牛奶杯,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的缺口。梅系着围裙的背影在厨房忙碌,煎蛋的滋滋声伴随着黄油融化的香气弥漫在狭小的公寓里。
"溏心蛋,你以前最喜欢的。"梅将瓷盘轻轻推到她面前,金黄的蛋液在洁白的蛋白上微微颤动。她取下围裙时,天狼注意到她手腕上还戴着那条褪色的红绳——那是她们十二岁那年,在夏日祭典上买的姐妹款。
天狼盯着蛋液上倒映的自己,那张陌生的脸上还残留着实验室的苍白。
"天狼。"梅的声音突然放轻,指尖在桌面上敲出不安的节奏,"要回来上学吗?"
(上学?)
(穿着制服,背着书包,和普通学生一样?)
(像我这样满手鲜血的人...)
她抬头时,正对上梅镜片后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阳光穿过镜框,在她脸上投下细小的菱形光斑。
"...好。"
梅的睫毛轻轻颤动,嘴角抿出一个克制的微笑。她从书包里取出一个牛皮纸袋,里面的转学手续已经盖好了教务处的钢印。
"校服我按你以前的尺寸订的。"她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光遮住了眼神,"不过...你可能瘦了不少。"
天狼的指尖擦过纸袋边缘,那里还残留着梅的体温。
(原来她一直带着这些...)
(是每天都在等我说"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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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羽学园的走廊上,阳光透过落地窗将学生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天狼跟在梅身后半步,新校服的领口摩擦着后颈尚未痊愈的疤痕。路过三年A班时,几个女生嬉笑着撞到她肩膀,洗发水的甜香混着"对不起"的尾音飘远,却让天狼条件反射地绷紧了肌肉。
(太明亮了...)
(没有消毒水味,没有警报声,没有...)
班主任小林老师是个扎着马尾的年轻女性,笑起来时眼角会浮现细小的鱼尾纹。她拍手时,天狼注意到她无名指上的婚戒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和实验室里那些冷冰冰的仪器截然不同。
"这位是天狼同学,从今天开始加入我们。"
三十七道目光像探照灯般扫来。前排的女生交头接耳,天狼捕捉到"转学生""好白""像人偶"的碎片。她的指甲陷入掌心,旧伤裂开细微的疼痛。
(不要看我...)
(不要发现我的异常...)
阳光斜斜照在她的课桌上,木纹里嵌着某个毕业生刻的"梦想"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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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课铃响起时,天狼正盯着窗外摇曳的樱花树。突然的骚动让她转头,教室后门逆光站着一个修长的身影。银白色的发丝在阳光下近乎透明,随着他弯腰放书的动作垂落,露出后颈若隐若现的青色血管。
"梅!"
少年抬头时,天狼的呼吸凝固了。
(是他...昨天那个…)
凯文·卡斯兰娜的白发有几缕挑染成冰蓝色,此刻正随着他转身的动作扫过锁骨。他怀里抱着的文件夹上别着羽毛形状的书签——和那天被偷的钱包里露出的书签一模一样。
当他的蓝眼睛越过梅的肩膀看过来时,天狼注意到他右眼下方有一颗很小的泪痣。
"你是...!"
文件哗啦散落一地。凯文单膝跪地去捡时,天狼看见他制服袖口露出的手腕上缠着运动绷带,边缘已经有些泛黄。
梅弯腰帮他收拾纸张,发梢扫过凯文的手背:"你们认识?"
天狼的喉咙发紧。凯文身上飘来淡淡的雪松气息,混着某种药膏的苦涩。他耳垂上戴着小小的银色耳钉,在阳光下闪烁着冷冽的光芒。
"这是凯文,我男朋友。"梅平静地介绍道,顺手将一缕碎发别到耳后,"凯文,这是我妹妹天狼。"
天狼:"......"
她的表情瞬间凝固。
(男...什么?)
凯文的表情也僵住了,他看了看梅,又看了看天狼,最后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嗨?"
天狼:"......"
(这个世界一定是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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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休时间,天狼独自一人爬上了天台。风很大,吹乱了她的头发,也吹散了教室里闷热的空气。
她靠在栏杆上,盯着远处的天空,思绪纷乱。
(梅的男朋友...)
(我偷了他的钱包...)
(这算什么?命运在捉弄我吗?)
身后传来脚步声,天狼没有回头。
"所以..."凯文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带着一丝无奈,"你就是梅失踪一年的妹妹?"
天狼的手指攥紧了栏杆。
"...嗯。"
凯文走到她旁边,学着她的样子靠在栏杆上。两人沉默了一会儿,他突然开口:
"钱包的事,我不计较。"
天狼猛地转头看他。
凯文耸了耸肩,嘴角挂着一丝苦笑:"梅很担心你,这一年来她几乎没笑过。"
天狼的心脏像是被狠狠揪了一下。
(我...)
天狼站在天台边缘,手指紧紧攥着栏杆,指节泛白。凯文的白发被风吹得微微扬起,在阳光下几乎透明,像是镀了一层薄薄的光晕。他的笑容灿烂得刺眼,蓝眼睛亮得像是晴空下的海面,没有一丝阴霾。
“喂,天狼!”他忽然凑近,手臂搭在栏杆上,歪着头看她,“你会打篮球吗?”
(……篮球?)
天狼愣住了。他像是完全忘记了钱包的事,只是兴致勃勃地冲她笑着,仿佛他们只是普通的同学,普通的初次见面。
(为什么……)
她的喉咙发紧,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呼吸都变得艰难。凯文的眼睛太亮了,亮得让她不敢直视,仿佛多看一眼就会被灼伤。
“我……”她张了张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不会。”
“没关系!我教你啊!”凯文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掌心温热,力道却很轻,像是怕捏疼她,“我们篮球队正好缺个替补,梅说你运动神经很好!”
(梅……连这个都告诉他了吗?)
天狼的手指微微颤抖,她想抽回手,却又不敢用力,只能任由他拉着。他的体温透过校服袖子传来,烫得她心脏发疼。
(他为什么不怪我?)
(他应该怪我的……)
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疼痛却无法掩盖心底翻涌的自责。
凯文似乎没注意到她的异样,依旧笑得灿烂,拽着她往楼梯口走:“走吧!现在去体育馆还能打一会儿!”
天狼被他拉着踉跄了一步,脚步虚浮,像是踩在棉花上。她低着头,看着自己被握住的手腕,那里还残留着测试人员抓痕,虽然已然淡了下去,但在她眼中,它还是那么的触目惊心,丑陋而刺眼。
(像我这样的人……)
(怎么配站在阳光下……)
可她终究没有挣脱。
凯文的背影在阳光下闪闪发亮,而她的影子,却像是被钉在了黑暗里,永远无法触及那样的光芒。
(我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