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礼在一个阴冷的上午举行。程喻站在墓碑前,看着周晓父母崩溃大哭的样子,听着林默语无伦次的悼词。
俞阳站在他身边,时不时担忧地看他一眼。
"你还好吗?"回去的路上俞阳小声问。
"阿俞,得了癌症,心脏也会痛吗"程喻反问了一句。
俞阳只当是后遗症,没多管,轻轻握了握程喻的手,温度不断传到程喻冰凉的手心。
三天后,林默发来一条消息:【我要离开这个城市了,照顾好自己。】配图是一张机票。
程喻回复:【一路顺风】然后继续看他的书。
一周后,新闻上报道了一起跨省大巴事故,16死23伤。程喻在遇难者名单里看到了林默的名字。他盯着那个熟悉的名字看了很久,然后打电话给俞阳。
"林默死了。"他说。
电话那头传来玻璃破碎的声音——俞阳似乎又打翻了什么。"什么?怎么回事?"
程喻复述了新闻内容。俞阳沉默了很久,最后说:"我马上过来。"
那天晚上,俞阳带来了两瓶威士忌。他一杯接一杯地喝,眼睛越来越红。
"太快了..."他喃喃自语,"周晓,然后是林默...下一个会是谁?"
程喻小口抿着酒液,酒精灼烧着喉咙,但无法灼烧他冰冷的内里。
"你知道吗,"俞阳突然抓住他的手,"我害怕下一个是你。"
程喻看着他:"这是概率问题。我的癌症死亡率目前是98%。"
俞阳猛地站起来,酒杯掉在地上摔得粉碎。沉默地看了一会后,最终只是抱了抱。
转身出了门,程喻坐在原地,看着地上闪烁的玻璃碎片,里面映出无数个扭曲的自己。
程喻没告诉他的是,他好像有点感觉了,他现在特别痛,比任何时候都要痛。
十二月底,程喻的病情恶化了,持续的胃痛让他无法进食,体重急剧下降。医生建议住院,但程喻拒绝了。
俞阳几乎住在了实验室,只在深夜来看他,眼睛里布满血丝。
"快成功了。"他总是这么对程喻说,声音因为疲惫而嘶哑,"再给我几天。"
元旦那天,俞阳没有出现。程喻坐在窗前,看着远处升起的烟花。五彩的光芒在夜空中绽放,又迅速熄灭。他的手机亮了一下,是俞阳的消息:【突破性进展!明天就能带药过来,这次一定能行。】
程喻回复:【新年快乐】然后继续看烟花。
第二天早上,门铃响了。
程喻以为是俞阳,打开门却看到两个陌生的警察。
"请问您是程喻先生吗?其中一个警察的表情严肃,"俞阳先生是您的..."
"朋友。"程喻说。
警察深吸一口气:"很遗憾通知您,俞阳先生今晨在来您家的路上遭遇了车祸。伤势过重...当场死亡。"
程喻站在门口,感觉世界突然变得异常清晰。
警察的嘴唇在动,声音却像隔了一层水。他看见邻居好奇地探头张望,看见一只麻雀落在走廊扶手上,看见阳光在警察的徽章上反射出刺眼的光。
"这是...他的随身物品。当时发生车祸时,他一直抱在怀里,他的背部遭受严重撞击,肋骨断了三根,身上还有大大小小的伤口"警察递过来一个密封袋,"这是现场找到的,其中有给您的药物和便条。
程喻接过袋子,手指触碰到冰冷的塑料。里面有一个小药瓶,标签上潦草地写着"情感激活剂-程喻",还有一张折叠的纸条。
"需要联系其他家属吗?"警察问。
程喻摇摇头:"没有了。"他的朋友们都死了。
警察留下联系方式后离开了。
程喻关上门,坐在沙发上,打开盒子。药瓶里有三粒蓝色药片。纸条上是俞阳熟悉的字迹:【最后一次测试成功了。吃一粒,效果持续12小时,我希望你能真正感受到这个世界,哪怕只有片刻,还有新年快乐,阿喻,我爱你】
程喻盯着药片看了很久,然后倒出起初什么也没发生。他去厨房倒了杯水,洗了堆积的碗碟,整理了一下书架。然后突然之间,像有人猛地推开了他灵魂的闸门——
一股难以形容的感觉从脊椎底部窜上来,瞬间淹没了他。程喻跪倒在地,双手抓住胸口,感受到了比以往更难以忍受的“心痛"。那是一种物理性的疼痛,仿佛有人用钝器在敲打他的胸腔,每一次心跳都带来新的痛楚,他几乎痛到痉挛。
封存在深处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大学时俞阳帮他挡酒的样子,毕业旅行时俞阳在日出时分的侧脸,生病时俞阳彻夜照顾他的黑眼圈...所有曾经只是客观事实的画面,突然被赋予了情感的重量,压得他喘不过来气。
程喻蜷缩在地上,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