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淅淅沥沥敲在排练场的铁皮屋顶上,像谁在弹一架走调的钢琴。沈砚之对着镜子练甩发功,发丝扫过脸颊时,总想起秦老先生说的“眼里要有戏,哪怕背对观众,颈后的筋都得带着情绪”。
“沈老师,温总让你过去一趟。”沈知意掀开门帘走进来,孔雀蓝的发尾滴着水,手里捏着张皱巴巴的纸,“星寰又作妖了,说我们盗用他们的剧本。”
温叙言的办公室里弥漫着烟草味,她正对着份文件冷笑,指尖把纸页戳出个小洞:“顾曼薇拿着《云雀》的初稿去版权局投诉,说我们抄袭她去年的‘未公开剧本’。”她把文件推给沈砚之,“你看这日期,比我们大学时的创作记录晚了整整五年。”
沈砚之翻到最后一页,顾曼薇的签名龙飞凤舞,旁边还附着张她和某位版权局领导的合影,笑得格外刺眼。
“要不要找秦老出面?”沈砚之想起老人箱子里那叠泛黄的戏单,上面还留着《云雀》最初的排练记录。
“不用。”温叙言掐灭烟头,眼里闪过丝狡黠,“我刚收到消息,顾曼薇的‘未公开剧本’,其实是江逾白三年前发在论坛的废稿。”
正说着,江逾白抱着台旧笔记本电脑跑进来,眼镜滑到鼻尖上:“找到了!这里有我当年的发帖记录,连修改痕迹都有!”他点开个加密文件夹,屏幕上跳出密密麻麻的文字,“你看这句‘戏服上的缠枝莲开了又谢’,跟她剧本里的一模一样。”
白伶跟在后面,手里拿着个U盘:“我刚才去星寰楼下的打印店,老板说上周顾曼薇的助理在那打印过这个剧本,还让他改了日期。”
窗外的雨忽然大了,芭蕉叶被打得噼啪响。温叙言看着屏幕上的证据,忽然笑了:“这下有意思了。抄袭别人的废稿反过来诬告,顾曼薇怕是忘了,江先生是写悬疑的,最擅长找证据链。”
下午秦老先生教大家唱《夜奔》,“登高欲穷千里目,愁云低锁衡阳路”的调子刚起,版权局的人就来了。为首的中年人戴着金边眼镜,手里拿着调查函,眼神在排练场里扫来扫去,像在找什么赃物。
“沈先生,有人举报你们的剧本涉嫌抄袭,请配合调查。”
沈砚之刚要说话,秦老先生忽然拄着拐杖站起来,水袖往肩上一搭:“我老头子活了八十岁,从没见过偷了东西还敢喊抓贼的。”他从怀里掏出个牛皮本,“这是当年鸣春班的排练日志,每一页都记着《云雀》的改稿,比你们那位顾小姐的年纪都大。”
中年人翻着日志,脸色越来越白。里面夹着的戏票、场记单,甚至还有沈砚之和苏晚意在大学时的合影,背景里的黑板写着“《云雀》初排”。
“这……”
“还要查吗?”温叙言抱着胳膊,语气里带着点嘲讽,“要不要我把江先生的论坛记录和打印店的监控也调出来?”
版权局的人灰溜溜地走了。苏晚意看着他们的背影,忽然碰了碰林知夏的手:“刚才你挡在我前面的时候,像极了戏里的侠女。”
林知夏的耳尖红了,低头摆弄着袖口的银线:“我就是……看不惯他们欺负人。”
傍晚雨停时,林清晏背着书包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个陶罐,罐口飘出淡淡的药香。“我妈说下雨天容易着凉,炖了点姜母鸭。”他把陶罐递给沈砚之,校服裤腿沾着泥,“刚才在巷口看见顾曼薇的车了,她好像在跟人吵架,说什么‘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沈砚之接过陶罐,入手沉甸甸的。姜母鸭的香气混着雨后的泥土味,让人心里发暖。
“你怎么不等雨停再过来?”
“怕菜凉了。”林清晏挠挠头,目光落在沈砚之练戏时磨红的脚踝上,“我带了点药膏,治跌打损伤的,我爸以前总用……”他忽然住了口,眼圈有点红。
沈砚之拍了拍他的肩膀:“谢谢你,药膏正好用得上。”
陆景然举着相机在旁边拍照,镜头里沈砚之和林清晏站在芭蕉树下,夕阳透过叶隙落在他们身上,像幅晕染开的水墨画。“这张能当定妆照了。”他笑着说,“有种说不出的安宁,像雨过天晴的月亮。”
沈砚之看着照片里的自己,忽然觉得陌生。那双眼睛里没有了前世的阴翳,只剩下平静,像被雨水洗过的天空。
夜里温叙言发来消息:“顾曼薇被版权局约谈了,据说张总发了好大的火,把她的副卡都停了。”后面跟着个胜利的表情包,“下周开机仪式,秦老说要请当年鸣春班的老伙计来捧场,让顾家人看看,什么叫真正的梨园风骨。”
沈砚之望着窗外的月亮,月光穿过芭蕉叶,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影。他忽然想起大学时写的那句台词:“只要心里的火不灭,哪怕雨打芭蕉,也能听出琴声来。”
现在他信了。那些曾经以为跨不过去的坎,那些深夜里撕心裂肺的痛,都在这一点点的温暖里,慢慢变成了底气。
开机的日子越来越近,排练场的灯光总亮到很晚。唱腔、台词、相机快门声混在一起,像首不怎么规整的歌,却唱得人心头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