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雀》开机这天，晨光刚漫过古戏台的飞檐，沈砚之就听见了锣鼓声。秦老先生穿着簇新的藏青马褂，正指挥着几个老伙计挂红灯笼，朱漆柱子上刚贴的“开工大吉”红纸上，还沾着点晨露。
“阿雀，过来拜祖师爷。”秦老先生朝他招手，供桌上摆着个褪色的牌位，前面燃着三炷香，烟气袅袅里，能看见牌位上“梨园祖师爷”五个斑驳的金字。
沈砚之整理了下蓝布衫的领口，刚要跪下，温叙言忽然笑着递来个红布包：“按老规矩，开工得包个红包，讨个彩头。”红包里的硬币叮当作响，像串细碎的祝福。
拜完祖师爷，陆景然举着相机站在戏台中央，镜头扫过攒动的人影：苏晚意正给林知夏别胸花，银线绣的桂花沾了点她的发香；白伶捧着江逾白写的台词本，指尖在“小师妹”三个字上反复摩挲；沈知意蹲在角落调试录音设备，孔雀蓝的发尾扫过陆景然的手背，引得他镜头都晃了晃。
“林清晏呢？”沈砚之忽然发现少了个人。
“在那边呢。”沈知意朝戏台后指了指。
沈砚之绕过去，看见林清晏蹲在道具箱旁，正小心翼翼地给那只烧焦的凤袖掸灰。晨光从气窗漏进来，落在他纤长的手指上，像镀了层金边。
“在忙什么？”
林清晏吓了一跳，手里的凤袖差点掉在地上：“我……我看上面有灰。”他抬头望着沈砚之，眼里的光比灯笼还亮，“沈先生今天真好看，像从戏里走出来的。”
沈砚之笑了笑，刚要说话，戏台前忽然传来阵喧哗。顾衍穿着身绣金的戏服，被一群记者围着，堵在了戏台门口。
“顾先生是来给《云雀》捧场的吗？”
“听说星寰的《青芜诀》也在今天开机，您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顾衍的笑容僵在脸上，目光越过人群，死死盯着沈砚之：“我是来送份‘贺礼’的。”他挥了挥手，助理捧着个锦盒走上前，打开一看，里面是件破破烂烂的蓝布衫，“听说沈先生缺件戏服，这件是我找人仿的当年鸣春班的旧款，就是料子差了点。”
记者们的闪光灯瞬间亮成一片。
秦老先生忽然拄着拐杖站起来，声音像敲锣：“顾小子，你爷爷当年抢我们戏服的时候，可比你体面多了。”他指着锦盒里的蓝布衫，“这针脚歪歪扭扭，连盘扣都缝反了，也敢说是仿的鸣春班？”
顾衍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沈砚之走上前，拿起那件蓝布衫，忽然笑了：“多谢顾先生好意。不过我们的戏服，都是林小姐亲手绣的，每针每线都带着讲究。”他把蓝布衫扔回锦盒，“这种粗制滥造的东西，还是留着给《青芜诀》当道具吧。”
记者们哄堂大笑。顾衍气得浑身发抖，却只能在闪光灯里狼狈退场。
开机仪式继续进行，秦老先生站在戏台中央，清了清嗓子唱起《云雀》的调子：“人生如戏，戏如人生，演的是别人，活的是自己……”苍老的嗓音裹着晨光，漫过每个人的心头。
沈砚之望着台下的林清晏，少年正举着手机录像，嘴角的梨涡里盛着笑意。他忽然想起前世那个漆黑的夜晚，也是这样的歌声，从精神病院的广播里飘出来，像根救命的稻草，让他在绝望里多撑了片刻。
原来有些声音，真的能穿越时空。
中午开饭时，林清晏端着碗莲子羹，蹲在戏台角落，小口小口地喂着秦老先生。老人笑得像个孩子，把碗里的莲子都推给了他：“你多吃点，长身体。”
沈砚之看着这一幕，心里暖暖的。苏晚意走过来，碰了碰他的胳膊：“你看林知夏。”
沈砚之转头，看见林知夏正给陆景然的右手缠护具，动作轻柔得像在绣戏服。陆景然的耳朵红了，却故意逗她：“你这手艺，比给戏服绣花差远了。”
“嫌差？”林知夏瞪了他一眼，手上却松了松力道，“等你手好了，得给我拍组戏服写真，不然饶不了你。”
远处的白伶正和江逾白讨论剧本，阳光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像撒了把碎钻。沈知意举着相机，偷偷拍下这一幕，镜头转过来时，正好对上沈砚之的目光，朝他挤了挤眼睛。
沈砚之笑了，低头喝了口莲子羹。清甜的滋味漫过舌尖，带着少年人藏不住的心意，也带着这一路的风雨和温暖。
戏台的红灯笼在风里轻轻摇晃，照得每个人的脸上都泛着光。沈砚之知道，这只是开始。后面还有无数场戏要排，无数个坎要过，顾曼薇和星寰绝不会善罢甘休。
但此刻，看着身边这些笑着闹着的人，他忽然觉得，就算前路还有风雨，也没什么好怕的。
因为他们的梨园，早已灯火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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