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之退烧醒来时，窗外的雪已经停了。晨光透过窗棂斜斜切进来，在地板上投下道金边，空气里飘着淡淡的梅香，混着点药草的清苦。
他撑起身子，看见床头柜上摆着碗红糖姜粥，旁边压着张纸条，是林清晏的字迹：“医生说发着烧要吃点清淡的，我妈教我煮的姜粥，放了点红糖，不辣。”末尾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太阳，像怕他看了不高兴。
粥还温着，大概是少年临走前特意热过。沈砚之舀了一勺送进嘴里，姜的辛辣被红糖中和得恰到好处，暖意在胃里慢慢散开，带着种久违的熨帖。
手机在枕头边震动，是温叙言发来的消息：“张护士长接受采访了，把顾曼薇的谣言锤得死死的。现在网上全是骂星寰没底线的，咱们的预售票房涨了不少。”后面跟着个得意的表情包，“秦老说要请大家去吃梅花糕，庆祝一下。”
沈砚之笑着回复“好”，刚放下手机，就听见门铃响。打开门，看见林清晏背着书包站在雪地里，鼻尖冻得通红，手里捧着个陶盆，里面栽着株含苞的红梅。
“我在巷口的花摊买的。”少年把陶盆递过来，陶土上还沾着点雪粒，“老板说这叫‘朱砂梅’，开起来是红的，能辟邪。”
沈砚之接过陶盆，梅枝上的花苞鼓鼓囊囊的，像藏着点不肯说的心事。他侧身让少年进来：“外面冷，进来暖暖。”
林清晏换鞋时，沈砚之才发现他的裤脚沾着泥，大概是雪化了一路踩过来的。“粥很好吃。”沈砚之给他倒了杯热水，“谢谢你。”
“不用谢。”少年捧着水杯，指尖在杯壁上划来划去，“昨天……昨天我背你回来，没弄疼你吧？”
“没有。”沈砚之看着他泛红的耳尖，忽然想起趴在他背上时，听见的那声比一声急的心跳，像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似的。
两人一时无话，只有窗外的麻雀在梅枝上跳来跳去，发出细碎的啾鸣。沈砚之忽然注意到少年书包上挂着个小挂件，是只木雕的云雀，翅膀被摩挲得发亮。
“这个是你刻的？”
林清晏点点头，眼睛亮了亮：“上次送你的笛子不是刻坏了吗？我就找木匠师傅学了学，这个……这个送给你。”他解下挂件递过来，掌心沁出层薄汗。
云雀的翅膀上刻着细密的纹路，像真的覆着层羽毛。沈砚之捏在手里，忽然觉得这小小的木刻，比任何昂贵的礼物都更让人心动。
去戏台的路上，雪水在青石板上积成小小的水洼，映着红梅的影子。秦老先生已经带着老伙计们在煮梅花糕，铁锅里的糖浆咕嘟冒泡，甜香漫了半条街。
“阿雀来啦？”秦老先生递给他块刚出锅的梅花糕，上面撒着点白糖，像落了层雪，“尝尝，还是当年鸣春班门口的味道。”
沈砚之咬了一口，糯米的软糯混着豆沙的清甜，果然和记忆里母亲买的味道一样。他转头看见苏晚意和林知夏蹲在炉边，头挨着头分吃一块梅花糕，林知夏的指尖沾了点豆沙，苏晚意伸手替她擦掉，指尖在她手背上轻轻蹭了蹭。
“陆哥呢？”沈砚之没看见陆景然。
“在那边给知意拍照呢。”秦落雁抱着琵琶跑过来，发间别着朵绢做的红梅，“我哥说，雪中赏梅，最适合拍人像。”
沈砚之望过去，看见陆景然举着相机，镜头对着沈知意。她站在梅树下，孔雀蓝的发尾垂在肩头，手里捏着块梅花糕，正笑得眉眼弯弯。陆景然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比阳光还暖。
白伶和江逾白蹲在角落，不知在说什么悄悄话。江逾白从包里拿出本线装书，翻开给白伶看，书页上画着些稀奇古怪的符号。白伶看得认真，手指在符号上轻轻点着，忽然抬头朝他笑了，像朵悄悄绽开的白梅。
“沈先生，你看。”林清晏拉了拉他的袖子，指着戏台的横梁，“我昨天把你送我的大衣挂在那里了，上面沾了点梅花瓣，像绣上去的。”
沈砚之抬头，果然看见那件墨色的狐裘大衣挂在横梁上，衣角沾着几片红梅瓣，在阳光下红得像火。他忽然想起秦老先生说的“梅香暗度”，有些情谊，就像这梅香，不用言说，却早已漫过心尖。
下午拍阿雀在梅树下遇见故人的戏，沈砚之站在梅树旁，看着白伶穿着戏服走过来，忽然觉得这场景有些熟悉。前世他红极一时的时候，也曾在这样的雪天，和母亲一起赏过梅。那时母亲说：“梅花开得越冷越艳，人也该这样。”
“卡！”温叙言举着对讲机喊停，“情绪很到位！就是这里——阿雀看见故人，眼里要有惊喜，还要有藏不住的委屈，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突然见到亲人。”
沈砚之调整了下情绪，重新开拍。这次他想起的不是前世的母亲，而是早上林清晏送来的那盆红梅，想起少年冻得通红的鼻尖，想起书包上那只木雕的云雀。
收工时，温叙言带来个消息：“顾曼薇被张总禁足了，听说她为了报复，偷偷把星寰偷税漏税的证据发给了税务局。现在税务局的人正在星寰查账呢。”她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真是报应不爽。”
秦老先生捻着胡须笑了：“我说什么来着？人在做，天在看。那些见不得光的事，总有被晒在太阳底下的一天。”
暮色漫上来时，沈砚之抱着那盆红梅往回走。林清晏跟在他身边，一步一步踩着他的脚印，像只温顺的小狗。
“沈先生，等梅花全开了，我们一起来看好不好？”
“好。”沈砚之低头看他，少年的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光，“到时候，我们煮梅花酒喝。”
林清晏用力点头，脚步都轻快了些。
雪又开始下了，这次是细碎的雪粒，落在梅枝上，像撒了层糖霜。沈砚之忽然觉得，这一世的冬天，好像没那么冷了。因为有梅香，有梅花糕的甜，有身边少年的笑，还有太多太多，藏在细节里的温暖。
这些温暖，像暗度的梅香，早已漫过心尖，驱散了所有的阴霾。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