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节的灯笼从巷口一直挂到戏台，红绸在晚风里飘成片流动的霞。沈砚之站在后台系戏服腰带，秦老先生的手按在他肩上，力道沉稳得像座山：“今晚这场《云雀》预演，台下坐着文化部的人，拿出你最好的状态。”
铜镜里映出张年轻的脸，眼角的细纹被脂粉掩去，只留下双浸过岁月的眼。沈砚之指尖划过镜沿，忽然想起三年前那个雨夜，他也是这样对着镜子，却只看见张被绝望啃噬的脸。
“沈老师，林老师让你过去。”白伶掀帘进来，鬓边别着朵绢做的白玉兰，是戏里小师妹的扮相，“她说你的翎子歪了，要重新绑。”
林知夏正坐在妆台前穿针，银线在她指间绕出个精巧的结：“秦老说，武生的翎子要像蓄势待发的箭，偏一分就泄了气。”她抬手替沈砚之调整翎子，指尖在他耳后轻轻蹭过，“别紧张，就当是给咱们自己人演。”
苏晚意蹲在旁边翻场记单，忽然抬头笑：“某人嘴上说不紧张，刚才给翎子缝珠子时，手抖得跟筛糠似的。”
林知夏的耳尖红了，手里的银线差点打结。
戏台前的空地上，陆景然正调试相机，沈知意举着反光板站在旁边，孔雀蓝的发尾扫过他的手背。“等会儿拍谢幕，要用慢门。”陆景然低声说，“把灯笼的光拍成流动的河，像戏里的长镜头。”
沈知意点点头，悄悄把反光板往他那边挪了挪，好让光落在他专注的侧脸上。
林清晏抱着叠戏报在人群里穿梭，蓝布衫的衣角沾着点墨渍——刚才写观众席号码时蹭到的。“沈先生的戏报要留三张。”他跟负责发戏报的阿姨说，语气带着点执拗，“一张我妈要贴墙上，一张我夹课本里，还有一张……”他顿了顿，耳尖红了，“等沈先生红了，就成念想了。”
阿姨被逗笑了，多塞了他两张：“拿着，给你未来的孩子也留着。”
开演前，温叙言忽然把沈砚之拉到后台，手里捏着张折叠的报纸：“顾曼薇在国外接受采访，说你当年‘抑郁’是装的，为了博同情抢资源。”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张总那边也放话，说要让咱们的电影在院线排不上片。”
沈砚之展开报纸，顾曼薇的照片占了大半版，妆容精致，眼神却像淬了毒的针。他忽然笑了：“她大概忘了，我手里还有周明远当年的录音。”
温叙言的眼睛亮了：“要放出去吗？”
“不急。”沈砚之把报纸折好，“等电影上映再说。好饭不怕晚，好戏也不怕等。”
锣鼓声响起时，沈砚之深吸一口气，踏上戏台。聚光灯打在他身上，暖得像春日的阳光。他看见台下的林清晏坐在第一排，眼里的光比灯笼还亮；看见苏晚意和林知夏头挨着头，手里捏着同款的应援灯；看见陆景然举着相机，沈知意站在他身边，替他扶着快要滑落的镜头盖；看见白伶和江逾白小声讨论着台词，江逾白的手悄悄搭在白伶的椅背上。
秦老先生坐在包厢里，手里端着杯热茶，看着他的眼神像看自家孩子。
沈砚之忽然觉得，这戏台不仅是演戏的地方，更是他的重生之地。那些曾经失去的、错过的、被夺走的，都在这方寸之间，以另一种方式回来了。
演到阿雀被诬陷时，台下忽然传来啜泣声。沈砚之看见林清晏用袖子擦眼睛，肩膀一抽一抽的，像只受了委屈的小兽。他忽然想起前世自己被全网黑的日子，也是这样，躲在被子里偷偷哭，觉得整个世界都抛弃了自己。
但现在，他不再是孤身一人。
谢幕时，所有演员站成一排，台下的掌声像潮水般涌来。沈砚之望着台下的灯笼，忽然想起母亲说过的话：“灯亮着，就有人等你回家。”
演出结束后，大家聚在后台分元宵。林清晏把自己碗里的莲子都挑给沈砚之，眼睛亮晶晶的：“沈先生，你演得真好，比电视里的顾衍好多了。”
沈砚之笑了，把自己碗里的桂花糖递给少年：“吃糖，嘴这么甜。”
温叙言举着酒杯走进来，脸上带着抑制不住的笑：“文化部的领导说，要推荐咱们去参加国际电影节！还说要给鸣春班申请非物质文化遗产！”
秦老先生的眼眶红了，举起酒杯：“敬鸣春班，敬《云雀》，敬所有还在守着初心的人！”
灯笼的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在每个人脸上投下温暖的影。沈砚之知道，顾曼薇和张总不会就此罢休，但他已经不怕了。因为他的身后，有整个戏台的光，有满堂的欢笑，有太多太多，比黑暗更强大的力量。
元夜的灯还亮着，像条温暖的河，漫过岁月，漫过伤痛，漫向充满希望的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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