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这天的雨来得急,豆大的雨点砸在戏台的铁皮屋顶上,噼啪作响像在敲鼓。沈砚之刚把最后一件戏服叠好,就听见外面传来雷声,闷闷的,像从地底滚上来的。
“沈先生,温总让你去趟办公室。”沈知意掀帘进来,孔雀蓝的发尾沾着雨珠,手里捏着份文件,“星寰那边又有新动作,说要收购咱们的发行公司。”
温叙言的办公室里弥漫着咖啡香,她正对着电脑屏幕冷笑,指尖在键盘上敲得飞快:“张总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想趁咱们电影还没上映,从发行环节卡脖子。”她把一份合同推给沈砚之,“这是林氏集团新成立的发行部,林知夏说,让咱们用她家的渠道。”
沈砚之翻开合同,乙方签名处是林知夏清秀的字迹,旁边还画了个小小的缠枝莲纹样。“她倒是信得过我们。”
“不是信我们,是信你。”温叙言端起咖啡杯,“那天预演结束,林知夏跟我说,她外公当年总念叨,‘能把《云雀》演活的人,骨子里定有股清气’。”
窗外的雷声又响了,比刚才更近。沈砚之望着雨幕里的戏台,忽然想起林清晏早上说的话:“我妈说惊蛰闻雷,今年准是好年成。”
上午排练时,白伶总在走神。江逾白蹲在台下给她提词,声音放得比平时更软:“‘戏服上的盘扣松了,就像人心散了’——这里要带点怅然,像丢了东西找不回来。”
白伶吸了吸鼻子,重新开口时,声音里带着点恰到好处的失落。沈砚之站在侧幕,看见江逾白悄悄从包里拿出个小锦盒,里面是枚银质的盘扣,上面刻着朵小小的玉兰花,正是白伶戏里角色的名字。
“这对儿进度倒是快。”沈知意凑过来,孔雀蓝的发尾扫过沈砚之的胳膊,“江逾白昨天去银铺打这枚扣子,等了整整一夜。”
沈砚之笑了笑,目光落在戏台角落。林清晏正蹲在那里,用粉笔在地上画着云雀的纹样,秦落雁凑在旁边看,时不时用脚尖点一点:“这里的翅膀要再大些,像能飞起来的样子。”
少年认真地点头,把粉笔递给她:“你画得比我好。”
午后的雨小了些,变成细密的雨丝。陆景然举着相机拍雨里的戏台,沈知意撑着伞站在他身边,伞面悄悄往他那边倾斜,自己的半边肩膀都淋湿了。“你看这雨丝落在雕花木上,像给戏台挂了层纱。”陆景然低声说,镜头里的雨幕朦胧,却透着种说不出的温柔。
沈知意点点头,忽然发现他的右手护具松了,伸手替他系好,指尖在他手腕上轻轻绕了圈:“医生说你的手恢复得不错,再过两个月就能拆护具了。”
陆景然的耳尖红了,低声说了句“谢谢”。
下午拍阿雀在雨里练功的戏,沈砚之穿着单薄的戏服站在雨幕里,刚练了两遍身段,就觉得浑身发冷。林清晏捧着杯姜茶跑过来,杯壁上凝着细密的水珠:“我妈说姜茶要趁热喝,能驱寒。”
沈砚之接过茶杯,指尖触到温热的瓷壁,忽然看见少年的手背上有道红痕——是刚才烫姜茶时被溅到的。“怎么这么不小心?”
“小伤。”林清晏往后藏了藏手,目光落在他冻得发紫的唇上,忽然从书包里拿出个暖手宝,“这个你拿着,揣在戏服里,镜头拍不到。”
暖手宝的温度透过布料渗进来,熨帖着冰凉的指尖。沈砚之看着他冻得发红的鼻尖,忽然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披在他肩上:“你穿,我不冷。”
林清晏的眼睛瞬间亮了,指尖攥着外套的衣角,上面还沾着点沈砚之的体温。
收工时,温叙言带来个消息:“张总收购发行公司的计划黄了。林氏集团提前一步把那家公司买下来了,还放出话,谁敢跟星寰合作打压咱们,就是跟林氏作对。”她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林知夏这招釜底抽薪,够张总喝一壶的。”
沈砚之望着窗外的雨幕,忽然觉得这惊蛰的雨,不仅唤醒了沉睡的草木,也冲刷着世间的污浊。那些曾经以为跨不过去的坎,在这些人的陪伴下,竟也一步一步走过来了。
回去的路上,林清晏忽然说:“沈先生,等电影上映了,我想带我妈去看。”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点憧憬,“她总说,我爸要是能像你一样,稳得住性子就好了。”
沈砚之看着他眼里的光,像雨后天晴的星:“会的。到时候,让她看看你帮忙整理的台词本,告诉她你有多厉害。”
少年的脸瞬间红了,低头踢着路上的石子,外套的衣角在风里飘着,像朵安静的云。
戏台的灯笼在雨幕里亮起来,雨丝落在灯罩上,像蒙了层薄纱。沈砚之知道,张总和顾曼薇不会就此收手,但他已经不怕了。因为他的身边,有暖手宝的温度,有外套的余温,有雨幕里的暖意,还有太多太多,比风雨更坚韧的人心。
这条路,他们会一起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