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漫过戏台的竹帘时,沈砚之正在竹林边调试笛膜。新换的笛膜是林清晏下午刚做的,薄得像蝉翼,贴在笛孔上,被夜风拂得轻轻颤。他对着月光吹了个长音,笛声穿过竹叶,带着点清冽的亮,惊得竹下的虫鸣都顿了顿。
林清晏蹲在他脚边,手里捧着盏桐油灯。灯芯的火苗晃着,把他的影子投在竹干上,像幅淡墨的剪影。“王师傅说,月下吹笛要对着竹节,音能沉些。”他往沈砚之身边挪了挪,灯油晃出几滴,落在青石板上,晕开小小的油花。
沈砚之依着他的话转了方向,笛声果然更润,像浸了月光的泉水。林清晏的指尖在膝头跟着调子打拍子,指甲盖被油灯映得发亮,像撒了把碎银。远处传来脚步声,林知夏提着个竹篮走来,篮里装着刚温好的米酒,陶碗的沿上沾着点桂花。
“秦老先生说,月下听笛该配点酒。”她把碗递给沈砚之,指尖碰着他的指腹,像落了片温软的云,“清晏娘酿的米酒,度数低,不呛嗓子。”
林清晏接过碗时,耳朵尖泛着红。他低头抿了口,米酒的甜混着桂香,从喉咙暖到胃里。沈砚之看着他嘴角沾着的酒渍,忽然想起前世顾衍把整瓶烈酒泼在他的竹笛上,说“乡巴佬的玩意儿,只配装酒”。那时的月亮也像现在这样圆,却冷得像块冰。
道具间的灯还亮着,白伶正对着镜子练“云雀归巢”的身段。江逾白坐在窗台上,手里拿着块云片糕,掰了半块递过去:“歇会儿吧,练了一下午,水袖都快甩破了。”他的指尖沾着糕粉,蹭到她的唇边,她却没擦,反倒笑着咬了口糕,粉沫落在他的手背上。
“你折的云雀呢?”白伶嚼着糕,眼尾挑着笑,“昨天说要折满一百只,凑够‘百雀归巢’,怎么现在连半只都没见着?”江逾白慌忙从怀里摸出个布包,里面的云雀油纸歪歪扭扭,有几只还少了尾羽。“昨天不小心被风吹散了些。”他的耳尖发红,“我再折,今晚就折够。”
苏晚意抱着剧本走进来,正撞见这幕,笔尖在“百雀归巢”的批注上顿了顿。温叙言从她身后探出头,手里举着份文件:“张总挪用公款的证据齐了,检察院明天就会立案。”她的声音里带着点轻快,耳坠上的碎钻晃得人眼晕,“陈老三也被判了缓刑,得在看守所里待半年。”
苏晚意接过文件,指尖扫过温叙言的手背。“倒是省了我们再盯着。”她翻开剧本,夹在里面的玉簪滑出来,被温叙言伸手接住,“就像……田里的杂草,拔了才好长庄稼。”
沈知意蹲在银杏树下,看陆景然拍月亮。相机的镜头对着夜空,月亮被框在取景器里,像块圆玉。“哥,你拍的那张雨景,报社又来要了。”她捡了片带露的银杏叶,贴在相机镜头上,“编辑说要做下期的封面,给的稿费够买三串糖葫芦。”
陆景然的镜头转过来,她发间的孔雀蓝挑染映着月光,像缀了串星星。“那你去买,多放糖。”他按下快门,把她眯着眼笑的样子收进镜头,“顺便给清晏带一串,他昨天说想吃。”
深夜的片场静了些,秦老先生坐在竹椅上,听沈砚之吹《雀殇》的调子。笛声里没有了之前的悲,多了些云雀归巢的喜。“当年唱这戏,台下总有人哭。”秦老先生的拐杖敲着地面打拍子,“不是哭云雀苦,是哭自己没像云雀那样,找着回家的路。”
林清晏坐在旁边,把新做的笛膜盒递给沈砚之。竹盒上刻的云雀,翅膀张得舒展,嘴里衔着株小小的灵芝。“王师傅说,刻上灵芝,能保笛音不哑。”他的声音很轻,像怕惊了竹下的虫。
沈砚之接过竹盒,指尖触到他刻痕里的温度。远处传来白伶的笑声,江逾白大概又折坏了云雀油纸。苏晚意和温叙言的说话声从后台飘出来,夹杂着翻剧本的响。陆景然的相机又响了,这次大概是拍沈知意举着银杏叶的样子。
笛声还在竹林里绕,混着米酒的香和桂香。有些谎言就像竹上的蛛网,看着能遮些东西,风一吹就散了。而他们要做的,不过是守着自己的笛,吹好该吹的调子,等云雀真的归巢时,自有月光来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