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没散透时,林清晏已提着竹篮站在戏台下。篮里铺着层青布,摆着六七个粗瓷碗,是他凌晨去井边接的露水——王师傅说,用晨露调笛膜胶,膜能贴得更牢,吹出来的音也更清。
沈砚之从后台走出来,正看见他踮脚往碗里拢雾。蓝布衫的衣角沾着草屑,发梢挂着颗露水,像坠了粒碎钻。“接这么多露水,倒比采晨茶的人还早。”他走近时,鞋尖碰着竹篮的边,碗里的露水晃了晃,映出两人交叠的影子。
林清晏慌忙把竹篮往他面前递:“王师傅说晨露最干净,不含土气。”他的指尖碰着碗沿,露水滴在他的手背上,凉得像片雪。沈砚之接过碗,指腹沾着露水,往笛孔上的膜轻轻按了按,膜果然贴得更服帖,连纹路都透着亮。
道具间的门虚掩着,白伶正对着镜子描眉。江逾白蹲在她脚边,手里拿着盒螺子黛,是昨天从老胭脂铺淘来的。“这黛色比墨浅些,画出来的眉像远山。”他把螺子黛递过去,指尖蹭到她的手背,她却没躲,反倒笑着把黛笔往他眉上点了点,留下道浅青的痕。
“你这手艺,倒能去当画舫的眉娘。”白伶的指尖揉着他眉上的黛色,水袖扫过他的颈,“就是画得歪了些,像被风吹斜的竹。”他笑着仰头,让她的指尖在眉上细细描,连呼吸都放得轻,怕吹乱了那道浅青。
苏晚意抱着摞乐谱走进来,发间别着支新摘的桂。温叙言从她身后探出头,手里举着张法院传票:“张总那边上诉了,说我们侵犯他名誉权。”她把传票放在桌上,银质的耳坠晃着,“律师说不用怕,陈老三的录音和赌债记录,足够让他输得底朝天。”
苏晚意把桂枝插在瓷瓶里,指尖碰着温叙言的发梢:“倒是让他多蹦跶几天,省得以后说我们没给过机会。”她翻开乐谱,在“云雀换羽”的调子上画了道圈,“就像唱戏,反派不闹几场,怎么显得出正派的稳。”
沈知意蹲在银杏树下,看陆景然修镜头。他的指尖拧着螺丝,阳光落在他的睫毛上,投下片浅影。“哥,报社的稿费到了。”她晃了晃手里的信封,“我买了四串糖葫芦,给清晏留了串裹芝麻的。”
陆景然的镜头转过来,她正把糖葫芦举到嘴边,糖霜沾在唇角,像落了点雪。“慢点吃,别沾到衣服上。”他伸手替她擦了擦唇角,指尖触到她的皮肤,软得像棉花,“下午拍‘云雀归巢’的戏,记得把孔雀蓝的发绳戴上。”
午后的阳光烈了些,秦老先生坐在竹椅上,听沈砚之吹笛。《雀殇》的调子被吹得轻快,带着云雀抖翅的活气。“当年唱这戏,要配着三弦和月琴。”他的拐杖敲着地面打拍子,“三弦要沉,月琴要亮,像竹枝和竹叶的和鸣。”
林知夏端着碗绿豆汤过来,往沈砚之手里塞了勺。“刚从冰窖里取出来的,解解暑。”她的指尖沾着绿豆,蹭到他的手背上,像落了点绿星。沈砚之仰头喝下,凉意从喉咙滑到胃里,把方才吹笛的燥驱散了大半。
戏台的灯亮起来时,温叙言拿着份新文件进来。是张总公司的财务报表,上面密密麻麻记着他挪用公款的明细,墨迹还带着点潮。“他的助理偷偷送过来的。”温叙言把报表拍在桌上,“说受够了替他背黑锅,想给自己留条后路。”
苏晚意翻开报表,指尖划过“挪用三百万”的数字。“倒是省了我们找审计。”她抬头时,正好对上温叙言的眼,“就像翻旧账,越翻越能看出里面的脏。”
入夜后,林清晏提着竹篮送沈砚之回住处。竹篮里的瓷碗空了,露水已用完,只留下点清润的气。“明天我再去接露水。”他的声音很轻,像怕惊了巷里的猫,“王师傅说,连续用三天晨露,笛膜能保半个月不裂。”
沈砚之接过竹篮,指尖触到他的手腕。巷口的灯笼晃着,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株跟着走的竹。远处传来白伶的笑声,江逾白大概又在折云雀油纸。苏晚意和温叙言的说话声从片场飘过来,夹杂着翻剧本的响。
竹篮的提手还留着林清晏的温度,像暖炉贴在掌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