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刚漫过戏台的青瓦时，沈砚之正在案前写戏词。宣纸上铺着张云纹笺，是林清晏昨天从老纸坊淘来的，纸质绵密，吸墨性极好。他握着支狼毫笔，笔尖蘸着新磨的松烟墨，在笺上写“云雀归巢”的唱词，字迹清瘦却有力，像竹枝在纸上生了根。
林清晏蹲在他脚边，手里捧着个瓷砚，正往里面续清水。瓷砚是民国年间的老物件，砚池里刻着只小雀，添水时，雀影便在墨色里晃。“王师傅说松烟墨要磨三十圈才匀。”他看着沈砚之的笔尖在笺上移动，指尖无意识地跟着比划，蓝布衫的袖口沾了点墨渍，像落了颗黑星。
沈砚之写完最后一个字，把笔搁在笔山上。云笺上的“归”字笔锋微顿，带着点云雀落巢的轻缓。他伸手拿过瓷砚，指腹蹭过林清晏沾墨的指尖，少年的耳尖瞬间红透，慌忙低头去擦袖口的墨，却越擦越匀，倒像特意绣了朵墨花。
道具间的门虚掩着，白伶正对着镜子整理戏冠。戏冠上缀着串珍珠，是从旧货市场淘来的老物件，阳光照在上面，晃得人眼晕。江逾白站在她身后，手里拿着根银簪，正帮她固定冠带。“这簪子要插在左侧，衬得云雀纹更明显。”他的指尖绕过她的发间，不小心碰到她的耳垂，她的肩微颤，却没躲开。
“你倒比戏班的梳头师傅还细心。”白伶对着镜子笑，珍珠的光映在她的眼角，“就是上次折的云雀油纸，还在我衣兜里压着呢，尾羽都扁了。”江逾白挠着头笑，从怀里摸出张新油纸，指尖飞快地折起来，这次的云雀尾羽展得舒展，像真要从他手里飞出去。
苏晚意抱着案卷走进来，发间别着支桂枝。温叙言从她身后跟进来，手里举着份文件：“张总的同伙全招了，之前他还买通了几个剧评人，想抹黑《云雀》的口碑。”她把文件拍在桌上，银质的耳坠晃着，“现在那些剧评人都发了道歉声明，还主动把稿费退了回来。”
苏晚意把桂枝从发间取下，放在瓷瓶里，指尖碰着温叙言的手背：“也算让那些拿了脏钱的人，知道什么叫得不偿失。”她翻开案卷，在“证据链完整”几个字上画了道横线，“就像唱戏，帮凶也得站在台边受罚，才能让戏唱得干净。”
沈知意蹲在银杏树下，看陆景然拍云笺。相机的镜头对着宣纸上的戏词，阳光透过叶隙照在笺上，墨字泛着润光。“哥，这张照片能当书法展的展品吧？”她伸手碰了碰笺角，“编辑说想借去做文化专题，给的稿费够买七串糖葫芦，还能加双倍芝麻。”
陆景然的镜头转过来，她正仰头看他，孔雀蓝的发尾沾着片银杏叶，像尾刚从叶堆里钻出来的鱼。“先别急着借，等沈老师题完款再说。”他伸手替她摘下发间的银杏叶，指尖触到她的头皮，软得像棉花，“下午拍‘笺上诉情’的戏，记得把云笺按苏老师说的位置摆。”
午后的阳光斜斜地照进后台，秦老先生坐在竹椅上，拿着云笺轻声念戏词。“这里的转韵要软些，像云雀掠水的尾。”他的拐杖敲着地面打拍子，“当年鸣春班唱这戏，台下的老太太总抹眼泪，说想起自家远嫁的闺女。”
林知夏端着碗银耳羹过来，往沈砚之手里递了勺。“刚从灶上取的，放了点冰糖。”她的指尖沾着银耳，蹭到他的手背上，像落了点白星。沈砚之仰头喝下，甜意从喉咙漫到心里，把方才写字的燥驱散了大半。他看着林知夏眼尾的细纹，忽然想起母亲当年也是这样，总在他写字时端来甜汤，指尖的温度和现在一样暖。
戏台的灯亮起来时，温叙言拿着份新消息进来。是星寰公司的声明，说要彻底清查内部蛀虫，还行业一个干净的环境。“之前帮张总做事的几个高管，全被开除了。”她把声明递给苏晚意，“也算给其他公司提了个醒，别想着走歪路。”
苏晚意接过声明，指尖划过“肃清行业风气”几个字。“倒是让这摊浑水，终于清了些。”她抬头时，正好对上温叙言的眼，两人的目光在灯下撞在一起，像两滴相触的墨，慢慢晕开。温叙言忽然伸手替她拂去发间的碎纸，指尖在她的发顶轻轻顿了顿，像怕碰碎了什么。
入夜后，林清晏提着竹篮送沈砚之回住处。竹篮里装着新做的笛膜盒，竹盒上刻着“云雀伴笛”四个字，是他用小刀一点点刻的，笔画虽浅，却透着认真。“王师傅说竹盒要放些樟木片，能防潮。”他的声音很轻，像怕惊了巷里的狗，“我在里面垫了层樟木皮，您放心用。”
沈砚之接过竹篮，指尖触到他的手腕。少年的手腕很细，却能稳稳地扛起竹篮，像株虽瘦却韧的竹。巷口的灯笼晃着，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青石板上，像幅没画完的墨画。远处传来白伶的笑声，混着江逾白折油纸的轻响，苏晚意和温叙言的说话声从片场飘过来，夹杂着翻剧本的沙沙声。
竹篮的提手还留着林清晏的温度，像暖炉贴在掌心里。沈砚之看着少年转身跑远的背影，蓝布衫的衣角在风里晃，像只展翅的云雀。他低头打开竹盒，樟木的香气混着竹香漫出来，里面的笛膜叠得整齐，像片等待被唤醒的蝉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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