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月高悬于墨色天幕，清辉洒在青砖地上。
连院角那株老梅都覆着层薄薄的银霜。
可这亮堂堂的月色，偏照不透人心头的暗涌。
雪飞霜坐在窗边的软榻上，已经维持着安静乖巧的模样快一刻钟了。
晚膳时她没动几筷子，只小口抿了些清淡的汤。
此刻指尖捏着本摊开的书，目光却没落在书页上。
落在窗棂外那片被月光泡得发白的庭院里，像在琢磨着什么，又像什么都没琢磨。
只任由思绪沉在暗处。
侍女郡主，药来了。
侍女轻手轻脚端着个白瓷碗进来，碗飘着袅袅热气，那股苦味儿也跟着钻出来。
是深绿的汤汁，看着就带着股执拗的苦，像是要把人舌尖的知觉都泡透。
侍女把药碗搁在旁边的小几上，又从袖袋里摸出个小纸包。
打开来是颗圆滚滚的蜜饯，裹着层薄糖霜。
侍女郡主，这药怕是苦得厉害，不如先吃个蜜饯垫垫。
侍女等会儿喝药就不那么难熬了。
她说话时眼尾带着关切，这几日雪飞霜身子弱，她们这些近身伺候的，心也跟着揪着。
雪飞霜转过头，目光落在蜜饯上，又抬眼望了望侍女，声音轻软。
雪飞霜好，多谢你。
她指尖伸过去捏起蜜饯，指节细白得像刚剥壳的葱。
指尖又还透着浅粉。
蜜饯含进嘴里，甜意先漫开来，甜得有些发腻，却刚好能压得住那股子苦。
吃完蜜饯，她端起药碗，仰头一口气喝了下去。
喉间瞬间被苦味侵占，顺着喉咙往下滑，连带着心口都泛着涩。
她没皱眉，只把空碗递还给侍女，目光慢悠悠移到桌案上。
那里摆着碟没动过的糕点，是下午御膳房送来的芙蓉糕，做得精致，粉白的糕体上还缀着片薄荷叶。
她看着那碟糕点，眼眸里的光轻轻动了动。
风吹过平静的湖面，漾开层极淡的涟漪。
侍女正收拾着空碗和蜜饯纸包，准备退出去，刚转身就听见雪飞霜开口。
雪飞霜先等等。
侍女停住脚，转过身。
侍女郡主还有吩咐？
雪飞霜指了指桌案上的糕点，声音温温的，没了往日里那点拒人千里的冷漠。
雪飞霜我看这糕点还剩下许多，放着也是凉了，不如你拿下去与其他人分了吧。
雪飞霜再多的，我也吃不完。
她说话时目光落在侍女身上，眼尾带着点真切的软意。
连声音都比往常低了些，像怕惊扰了什么似的。
美人这样温声细语的，任谁看了都要心生好感。
侍女先是愣了愣，随即有些惶恐地低下头。
侍女这……
侍女奴婢不敢。
侍女郡主的东西，哪有奴婢们分食的道理。
她手捏着衣角，迟疑着想去拒绝，话还没说出口，就被雪飞霜打断了。
雪飞霜好了，没什么不敢的。
雪飞霜轻轻叹了口气。
雪飞霜这几日也是劳烦你们多照料，我心里是感激的。
雪飞霜只是我这身子，也吃不了多少东西。
雪飞霜再说……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自己梳妆台前的柜子。
雪飞霜我柜中还有个妆匣，里面有几件首饰。
雪飞霜都是我平时不怎么用的，想着也给你们分了吧。
雪飞霜放着也是蒙尘，倒不如给你们，也算物尽其用。
侍女眼里先是闪过点惊喜。
雪飞霜的首饰，哪怕是“不怎么用的”，也比她们这些宫人能接触到的好上百倍。
可惊喜没焐热，又被惶恐压下去。
侍女侍奉郡主是奴婢的本分，奴婢们不敢奢求这些。
侍女郡主的心意奴婢领了，东西……
侍女奴婢万万不敢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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