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楼的窗棂半开着。
晚风卷着楼下戏班的唱腔飘进来——唱的是《牡丹亭》里“游园惊梦”的片段。
杜丽娘那婉转悠扬的唱腔,与清越的笛音相互交融,丝丝缕缕地缠绕在一起,仿佛带着无尽的绵长情思,在梁间盘旋回荡,久久不散。
烛火在描金烛台上跳动,暖光落在雪飞霜的白发上,泛着细碎的银光,却照不透她眼底的冷意。
她指尖捏着向从灵送来的密信,信纸是上好的洒金笺
边角却留着一道极浅的折痕,像是被人反复摩挲后又小心展平,藏着几分说不出口的在意。
信上用小楷写着雪家旧部的联络暗号,“梅开三度”对应城西酒肆,“竹报平安”指向城南药铺,字里行间都是算计,可那笔锋在“飞霜亲启”四个字上,却难得软了几分,不像平日里公文那般凌厉。
“飞霜亲启”?
雪飞霜长公子的心里倒是再想些什么?
门轴“吱呀”轻响,向从灵走了进来。
他换了件深青色锦袍,袖口绣着暗金线云纹,比往日的月白衫多了几分肃穆,显然是刚从朝堂回来。
见雪飞霜握着密信,他脚步了顿,喉结悄悄动了动,才放缓语气。
向从灵这几日风刃查得紧,向家在城东的绸缎庄和城西的粮铺,都被他借‘查偷税’的由头封了。
向从灵族里的长老们昨天聚在祠堂,拍着桌子说再留你在戏楼。
向从灵怕是要把向家拖进浑水里。
雪飞霜抬眸,视线悄然落在他眼底那抹淡淡的红血丝上,像是窥见了他彻夜未眠的秘密。
雪飞霜长公子,最近公务太过繁忙了吗?
那血丝比昨日更重,连眼下的青黑都遮不住,显然是又熬了夜。
向从灵我自己倒是无事,只不过…
她把密信折成方胜形,放进贴身的荷包里,指尖触到荷包里那支珍珠步摇。
她把是前几日他送来的,冰凉的珍珠贴着心口,竟生出几分暖意。
雪飞霜长公子是想让我走?
她的声音很轻,没带多少情绪,像在问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向从灵不是让你走,是带你去个更安全的地方。
向从灵走到桌边,提起桌上的锡壶,给她倒了杯热茶。
雪飞霜哦?
茶水是刚沏的桂圆红枣茶,冒着淡淡的甜香,他把茶盏推到她面前时,指尖刻意避开她的手背。
生怕那点不经意的触碰,会泄了心底的秘密。
向从灵城外三十里有处竹林别院。
向从灵是我母亲生前的住处。
向从灵平日里只有两个老仆打理,少有人去。
向从灵我已经让人把被褥都晒过了,还备了你爱吃的蜜饯。
向从灵飞霜你先去那里躲一阵子。
雪飞霜端起茶盏,指尖感受着瓷壁的温度,暖意顺着指尖往上爬,心里却清明得很。
抬眸看向他,眼睫微垂,在眼下晕出一片淡淡的阴影,如同夜色中轻落的羽毛,无声却令人心头微颤。
雪飞霜长公子这么费心,怕不是只为了让我‘安全’吧?
她顿了顿,语气带着几分试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