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凌把相机里最后一张陆衍的照片设为私密时，窗外飘起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细碎的雪花打着旋儿落在玻璃上，很快融成一小片水渍。她盯着电脑屏幕上未完成的摄影作业，指尖悬在触控板上，却怎么也集中不了精神。昨天平安夜的画面总在眼前晃——陆衍揉苏曼头发时的温柔，苏曼笑起来弯成月牙的眼睛，还有自己攥在手里、最终没送出去的那条灰围巾。
“还在想呢？”老大端着热牛奶走过来，往她桌上一放，“不就是看到陆衍跟别的女生说话吗？多大点事。”
姜凌戳了戳牛奶杯上的奶泡，声音闷闷的：“他们看起来很熟。”
“熟又怎样？”老二凑过来，点开校园论坛，“你看这个，有人扒出苏曼是陆衍家世交的女儿，两人从小一起长大，纯友谊。”
帖子里附了张两人小时候的合照，穿着同款幼儿园园服，傻愣愣地站在滑梯前。姜凌看着照片里陆衍板着脸的样子，突然想起他接过苏曼礼物时的笑，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纯友谊会在平安夜单独送礼物？”她小声反驳。
“那你平安夜不也去找他了？”老三咬着苹果，含糊不清地说，“别双标啊姐妹。”
姜凌被噎了一下，没再说话。她知道室友们是为她好，可心里那点委屈像发了芽的种子，怎么也摁不下去。她关掉论坛页面，抓起相机：“我去拍雪景。”
雪下得不大，却把整个校园染成了白色。银杏道上的落叶被雪覆盖，只露出零星的金黄，像撒了把碎金子。姜凌举着相机往前走，镜头里的雪景干净又安静，可她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直到看到篮球场。
陆衍居然在打篮球。
雪落在他的黑色球衣上，很快积了薄薄一层。他投篮的动作比平时慢了点，大概是天冷的缘故，可跃起时的身姿依旧利落，篮球穿过篮网的瞬间，雪沫从他肩头抖落，像扬起的细盐。
姜凌下意识举起相机，镜头里的他，眉眼在雪光里显得格外清晰，连睫毛上沾着的雪花都看得真切。
“咔嚓。”
快门声落的同时，陆衍转过头，精准地看向她的方向。
姜凌心里咯噔一下，慌忙放下相机，假装拍旁边的雪景。耳朵却支棱着，听着他走过来的脚步声——踩在雪地上，咯吱咯吱响。
“又来拍照？”
他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点被冻出来的沙哑。姜凌抬头，看到他额角的汗水混着雪水往下淌，在下巴尖凝成小水珠。
“拍、拍雪景。”她往后退了半步，拉开距离，“你怎么下雪天还打球？”
“睡不着。”陆衍扯了扯球衣领口，露出一点泛红的锁骨，“周明宇说看到你往这边走，我猜你会来。”
姜凌愣住了：“他告诉你的？”
“嗯。”陆衍的目光落在她的相机上，“没拍我？”
“没、没有。”姜凌把相机往身后藏，脸颊发烫。
陆衍突然笑了。不是那种浅浅的扬唇，而是真的笑了出来，眼角弯起，露出点少年气的痞。雪落在他的睫毛上，像撒了把碎钻。
“撒谎。”他说，“刚才闪光灯亮了。”
姜凌的脸瞬间红透，像被戳破的气球。她攥着相机背带，指尖都在发颤，不知道该说什么。
“相机给我。”陆衍伸出手。
“不、不给。”姜凌把相机抱得更紧，“里面没拍你。”
“我看看就知道了。”他的手没收回，就那么伸着。骨节分明的手指在雪光里显得格外白，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
两人僵持了几秒，姜凌最终还是败下阵来。她慢吞吞地把相机递过去，心里祈祷着他别翻到之前那些照片。
陆衍接过相机，动作很轻，像怕碰坏似的。他低头翻看着相册，眉头微蹙，手指在屏幕上滑动的速度很慢。姜凌站在旁边，紧张得手心冒汗，雪落在脖子里都没察觉。
他翻到那张银杏道的照片时，停了下来。
“这张不错。”他说，声音很轻。
姜凌愣了愣，抬头看他。他的目光落在屏幕上，眼神很专注，侧脸的线条在雪光里柔和了许多。
“其他的呢？”她小声问。
陆衍没说话，继续往下翻。翻到平安夜之前的照片时，他的动作顿了顿，却没停留，一直翻到最新的那张——他在雪地里投篮的侧影。
“删掉了很多。”他突然说。
姜凌的心跳漏了一拍：“我……”
“为什么？”他抬头看她，眼里有她看不懂的情绪，“因为看到我和苏曼？”
姜凌咬着唇，没说话。算是默认。
陆衍把相机还给她，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手背，冰凉的触感像电流窜过。
“苏曼是我妹妹。”他说，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我妈是她的干妈。”
姜凌猛地抬头：“妹妹？”
“嗯。”陆衍往篮球场边的台阶走，“小时候总跟在我屁股后面，烦得很。”
他在台阶上坐下，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过来。”
姜凌犹豫了一下，走过去坐下。雪落在两人中间，很快积了薄薄一层。
“她爸妈忙，经常把她放我家。”陆衍看着远处的雪，“平安夜送礼物是老规矩，她每年都给我送，我也得回礼。”
姜凌的心跳渐渐慢了下来，心里那点委屈像被雪融化了似的，慢慢散了。
“那你揉她头发……”
“她抢我零食，我揍她脑袋，顺手揉的。”陆衍说得理所当然，转头看她，“你吃醋了？”
“我没有！”姜凌慌忙否认，脸颊烫得能煎鸡蛋。
陆衍笑了笑，没再追问。他从口袋里摸出个东西，往她手里一塞：“给你的。”
是颗用红色糖纸包着的糖，圆滚滚的，还带着他手心的温度。
“平安夜的回礼。”他说，“昨天忘了给你。”
姜凌捏着那颗糖，突然想起自己藏在衣柜里的围巾。她抬头，想说什么，却看到陆衍正看着她，眼神很亮，像落满了星星。
“姜凌，”他突然开口，“周明宇说你追我很久了。”
姜凌的心跳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低下头，看着手里的糖：“他、他乱讲。”
“我知道。”陆衍的声音很轻，“我看到你在图书馆给我占座，看到你在食堂偷偷把我不爱吃的青椒夹走，看到你把我喝剩的咖啡杯洗干净……”
他说的每一件事，都是她以为藏得很好的小心思。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姜凌的眼眶突然有点热，她吸了吸鼻子，没抬头。
“我以前……”陆衍顿了顿，像是在斟酌词句，“不太会跟人相处。”
“我知道你很高傲。”姜凌小声说。
“不是高傲。”他笑了笑，“是笨。不知道怎么回应别人的好，怕搞砸。”
雪还在下，落在两人的头发上、肩膀上。姜凌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雪松味，混着雪的清冽，很好闻。
“那组照片，”陆衍突然说，“还拍吗？”
姜凌愣了愣，抬头看他：“拍什么？”
“庆祝我拿奖的照片。”他说，“银杏道的叶子落光了，拍雪景也行。”
姜凌的心跳又开始失序，她慌忙举起相机：“拍、拍！”
陆衍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雪。他没回篮球场，而是往教学楼的方向走：“去那边拍，有路灯，光线好。”
姜凌赶紧跟上，踩着他的脚印往前走。雪地上，两串脚印一深一浅，紧紧挨着。
路灯下的雪像被染成了暖黄色，陆衍站在灯影里，黑色的球衣衬得他皮肤很白。姜凌举着相机，手指在快门键上跳跃。
他很配合，会按照她的要求转身、抬头，甚至会在她调整参数时，主动找话题：“你什么时候开始学摄影的？”
“高中。”姜凌看着取景器里的他，“我爸是摄影师，他教我的。”
“难怪拍得好。”
“哪有……”
“真的。”他看着镜头，眼神很认真，“比学校官网那些照片好看。”
姜凌的脸颊又开始发烫，她低下头，假装调试相机，嘴角却忍不住上扬。
拍了大概半小时，相机又提示内存满了。姜凌收起相机时，发现陆衍的耳朵冻得通红。
“我们回去吧，天太冷了。”她说。
“嗯。”陆衍往女生宿舍的方向走，“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雪天路滑。”他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
两人并肩往回走，谁都没说话，只有踩在雪地上的咯吱声。姜凌偷偷看他，发现他的睫毛上还沾着雪花，像只落满了雪的小兽。
快到宿舍楼下时，姜凌突然想起什么，从包里摸出个东西：“这个给你。”
是那条灰围巾。针脚歪歪扭扭的，她昨晚翻出来熨了半天，还是有点皱。
陆衍看着那条围巾，没接。
“我织的，不太好看。”姜凌的声音有点发紧，“你要是不喜欢……”
话没说完，陆衍伸手接了过去。他把围巾往脖子上一绕，动作有点笨拙，却把大半张脸都埋了进去。
“挺暖和的。”他说，声音闷闷的，从围巾里传出来。
姜凌看着他裹着围巾的样子，突然觉得心里某个地方被填满了。像冬日里晒了一整天的被子，暖烘烘的。
“那我上去了。”她说。
“嗯。”陆衍往后退了半步，“照片修好发我。”
“好。”姜凌点点头，转身往宿舍楼里跑。
跑到二楼楼梯口时，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陆衍还站在楼下，路灯的光落在他身上，围巾的灰色在白雪里格外显眼。他好像察觉到她的目光，抬头往楼上看了一眼，冲她挥了挥手。
姜凌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她慌忙转过身，快步跑回宿舍。
室友们看到她红扑扑的脸，又看到她手机里新存的照片，瞬间明白了什么。
“可以啊姜凌！”老三拍着桌子，“拿下了？”
“没、没有。”姜凌把相机里的照片导进电脑，嘴角却抑制不住地上扬，“就是拍了组照片。”
“拍照片需要送围巾？需要他送你回来？”老二挤到她身边，看着屏幕上陆衍裹着围巾的照片，“我的天，这眼神，都快拉丝了！”
姜凌的脸颊又开始发烫，她推了推老二：“别乱说。”
可心里的甜却像泡在蜜里，怎么也化不开。她点开微信，把修好的照片发给陆衍，配了句：“照片修好了，你看看。”
没过几秒，陆衍回复了：【很好看。】
后面还跟了个句号，很符合他的风格。姜凌看着那三个字，傻笑了半天，然后小心翼翼地把聊天记录截图，设成了手机壁纸。
那天晚上，姜凌做了个梦。梦里是漫天的大雪，她和陆衍走在银杏道上，他裹着她织的灰围巾，手里拿着她的相机，正给她拍照。雪落在他的睫毛上，他笑起来的时候，像有阳光从里面跑出来。
第二天醒来，雪停了。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把宿舍晒得暖暖的。姜凌摸出手机，看到陆衍凌晨发来的消息：【围巾很暖和，谢谢。】
她抱着手机在床上滚了两圈，笑得像个傻子。
从那天起，姜凌和陆衍的关系变得不一样了。
他会主动给她发微信，问她在干嘛；会在图书馆帮她占座，放一杯不加糖的咖啡；会在下雨天撑着伞等在教学楼下，说“顺道”送她回宿舍。
姜凌的相机里，陆衍的照片越来越多，也越来越生活化。有他在课堂上打瞌睡被老师点名的窘样，有他帮她搬摄影器材时皱着眉的样子，有他裹着那条灰围巾、在雪地里冲她笑的样子。
周明宇不止一次打趣他们：“你们俩能不能别这么腻歪？每天在图书馆眉目传情，看得我牙酸。”
陆衍通常会瞪他一眼，然后不动声色地往姜凌那边挪了挪，挡住周明宇的视线。
姜凌看着他的小动作，心里甜滋滋的，却假装没看见。
寒假前的最后一天，学校举办跨年晚会。姜凌作为摄影社的成员，负责现场拍照。她举着相机在人群里穿梭，镜头却总是不由自主地往主持人台瞟——陆衍是主持人之一。
他穿着黑色的西装，领带打得一丝不苟，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和平时那个穿连帽衫、牛仔裤的样子判若两人，多了点成熟的稳重，却依旧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眼。
轮到他上台报幕时，台下响起比平时更热烈的掌声。他拿起话筒，目光在人群里扫了一圈，最终落在姜凌身上。
四目相对的瞬间，姜凌的心跳漏了一拍。她看到他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然后移开目光，开始报幕。
晚会结束后，姜凌收拾器材时，陆衍走了过来。
“结束了？”他问。
“嗯。”姜凌点点头，“你主持得真好。”
“一般。”他接过她手里的相机包，“我送你回去。”
两人并肩走在回宿舍的路上，月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快到宿舍楼下时，陆衍突然停下脚步。
“姜凌，”他看着她，眼神很认真，“寒假……我能约你出来吗？”
姜凌的心跳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点点头，声音有点发颤：“能。”
陆衍笑了，像个得到糖果的小孩。月光落在他的睫毛上，像撒了把碎银。
“那我回去了。”姜凌说。
“嗯。”他看着她，“路上小心。”
姜凌转身往楼上跑，跑到三楼时，她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陆衍还站在楼下，月光把他的身影照得很清晰，他手里还提着她的相机包。
她知道，这个冬天，有什么不一样了。那根扎在掌心的刺，好像被温柔地拔了出来，留下的不是疼，而是一点点发痒的甜。
回到宿舍，姜凌把相机里陆衍主持的照片导出来。照片里的他，站在舞台上，聚光灯落在他身上，眼神明亮，像有星星落在里面。
她把这张照片设成了电脑壁纸，然后拿出手机，给陆衍发了条微信：【寒假见。】
很快，收到了他的回复，只有两个字：【等你。】
窗外的月光很亮，像落满了雪。姜凌抱着手机，笑得像个傻子。她想，也许这场始于惊鸿一瞥的心动，终于要迎来属于它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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