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猴站在“萌宠之家”玻璃门前，推开门的一瞬间，一股浓烈的气味扑面而来，猫粮的腥香、狗屎的臭味和消毒水的刺鼻感混成一团，像一记重拳砸在他脸上。他皱了皱鼻子，眼神扫过店内，笼子密密麻麻地摆满了整个空间：猫蜷在角落打盹，狗在笼子里晃着脑袋汪汪叫唤，还有几只仓鼠正在木屑堆里钻来钻去，发出窸窸窣窣的细响，整个店铺热闹得像个小型动物园。
工厂出来后的第十天，他的指甲盖才勉强长出一点新肉，手上的伤口偶尔还会隐隐作痛。当他看到宠物店“喜欢小动物，有爱心”的招聘广告时，脑海中突然闪过小时候那只跑丢的猫，心口像是被轻轻戳了一下——或许，在这里能找回一点久违的温暖。
老板是个穿白卫衣的女孩，自称马莉，说话轻飘飘的，带着点撒娇的腔调：“我们这儿可好了，每天都能撸猫撸狗！不过要记得打扫卫生，喂食、洗澡这些琐事也得做。你没问题吧？”她歪头看着他，语气像在哄小孩。
侯猴点点头，脑子里浮现出自己抱着猫咪晒太阳的画面。可现实却毫不留情地扇了他一巴掌。
第二天清早，马莉指了指墙角的猫砂盆，声音软绵绵但不容置疑：“先把那个清理一下，昨天布偶拉得挺多，记得戴手套啊，别弄到手上。”她说完转身走了，留下侯猴独自面对眼前的“战场”。
猫砂盆里的景象让侯猴胃部一阵翻涌，差点当场吐出来。他捏紧鼻子，用铲子小心翼翼地把结块的猫砂铲进垃圾袋，那股发酵般的恶臭像是钻进了他的毛孔。刚收拾完猫砂盆，还没喘口气，笼子里一只泰迪忽然抬起腿撒了泡尿，金黄色的液体顺着铁栏杆滴到地板上，汇聚成一小滩水渍。马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拖干净点，用宠物消毒剂，不然会有味道。”
侯猴蹲在地上拿着拖把，一边擦尿一边忍不住瞟向泰迪。那小东西正冲他龇牙咧嘴，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威胁声，尾巴高高翘起，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他心里默默吐槽：这跟工厂打螺丝有什么区别？至少螺丝不会尿你一地。
每天的工作内容琐碎又烦人，像是在和“屎尿屁”进行一场没完没了的斗争。
- 早上七点，喂食时间到了。猫粮、狗粮、谷物分门别类，还得根据年龄阶段调整，稍有差错就会被马莉劈头盖脸地数落几句。
- 上午九点，则是清扫时间。猫砂盆一天清理三次，狗笼一天拖两遍，仓鼠的木屑两天换一次。每次忙完，侯猴身上总会沾满猫毛狗毛，痒得他恨不得把皮肤扒下来挠。
- 中午十二点，洗澡环节堪称噩梦。尤其是那只叫“毛球”的黑猫，每次洗浴都像上演一场生死搏斗。爪子乱挥乱抓，侯猴的胳膊上很快就多了三道血痕，可马莉依旧云淡风轻地说：“毛球可贵了，你小心点！”
- 下午三点，陪玩时间开始了。边牧特别聪明，总能自己打开笼门，然后叼着玩具到处乱窜，侯猴追得气喘吁吁，仿佛自己才是被困住的宠物。
日子一天天过去，侯猴曾经满怀期待的“爱心”渐渐被磨平，甚至消失殆尽。他开始害怕那些表面温顺的家伙——布偶会冷不丁挠人，金毛会偷摸在他鞋上撒尿，连仓鼠都有胆量狠狠咬上一口。
最糟糕的一次，寄养的一只萨摩耶得了细小病毒，不停呕吐腹泻。侯猴戴着双层口罩和手套清理秽物，心里直发毛。马莉安慰他说：“没事，只要戴好手套就不会传染。”结果当晚，他肚子疼得厉害，狂奔去医院，医生却只是平淡地说：“肠胃炎，累的。”
躺在病床上，看着输液管里的药水缓慢滴落，侯猴突然觉得“爱心”这种东西实在太奢侈了。他只想活着，省点饭钱，找点乐子，可为什么连这样的愿望都这么难实现？
宠物店里发生的生离死别，比工厂里的机器轰鸣更刺痛人心。
- 一只叫“豆豆”的京巴老了，肾衰竭，主人没钱治病，干脆将它留在店里，说“让它在这儿走完最后一程”。侯猴每天给它喂药、擦拭身体，眼睁睁看着它的身体一天比一天消瘦，最终在一个清晨再也没醒过来。他把小小的身体装进纸箱，埋在店后的花坛里。马莉拍拍他的肩，语气平静：“别难过，见多了就习惯了。”
- 一对情侣分手后，他们共同养的英短成了“累赘”。两人在店里吵得天翻地覆，最后谁都不愿意带走它，而是直接丢下一句“你们卖了吧”。侯猴看着那只缩在角落的英短，湿漉漉的眼睛透着哀伤，心中骤然涌上一种复杂的情绪——他想起了自己被人抛弃、被工作折腾的日子。
渐渐地，他明白了为什么马莉总是笑嘻嘻的。也许只有麻木，才能在这种地方撑下去。而他那份原本炽热的“爱心”，早已被撕扯得千疮百孔，风一吹便透凉彻骨。
侯猴是在送走“毛球”那天递交辞呈的。那只平时总爱攻击他的黑猫，被主人接走时，突然回头看了他一眼。那一瞬间，侯猴惊讶地发现，它的眼神似乎没有了往日的敌意，反倒流露出些许温柔，像是在无声地道别。
侯猴顿时觉得鼻子有些酸涩。一个月以来，他在宠物店被抓了七次、被咬了三次、清理了无数屎尿，却在此刻对那只讨厌的小黑猫泛起了浓浓的不舍。
马莉递给他四千块工资，语气轻松：“你干活还行，就是太闷了。以后想回来，随时找我。”
侯猴点点头，没有说话。他走出“萌宠之家”，阳光洒在身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猫毛气息。路边招工栏贴着一张新的招聘启事，上面写着“房地产公司招聘销售助理，月薪五千，提成丰厚，要求形象好、会说话”。
“销售助理？”侯猴摸了摸胳膊上的抓痕，愣住了。他并不擅长交流，更别说销售了，但“提成丰厚”四个字像磁铁一样吸引着他。他想，或许卖房子，真的比铲屎体面点？
他伸手撕下启事，塞进口袋。一阵风吹过，衣角轻轻飘动，空气中隐约夹杂着消毒水的味道。他深吸一口气，暗自希望下一份工作，能干干净净、体体面面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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