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猴站在“福荣家园”的售楼处，看着沙盘里精致的模型房子，突然觉得眼睛有点花。穿西装的经理拍着他的肩，笑得像朵花：“小侯啊，你的任务就是‘扮演’优质客户，带动气氛，让真客户觉得我们的房子很抢手。记住，要自然，要像真的想买。”
从宠物店出来后，侯猴用那四千块买了身廉价西装，为了应聘“销售助理”。面试时，经理看他长得老实，说：“我们正好缺个‘氛围组’，不用你卖房子，就陪客户聊聊天，一天200，成交了有提成。”
他当时没懂“氛围组”是啥，直到第一天上班，经理塞给他一张“人设卡”：“你叫‘侯先生’，做IT的，月入两万，想给父母买套养老房，看中了我们的120平三居室。”
侯猴捏着“人设卡”，站在沙盘前，看着穿西装的销售围着真客户转，嘴里说着“这栋楼只剩最后两套了”“明天就要涨价了”。经理推了他一把：“上啊，跟那个戴眼镜的大哥搭话，说你也看中了三居室。”
侯猴硬着头皮走过去，对着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说：“大哥，你也看这套啊？我觉得这户型挺好，南北通透，适合养老。”
男人看了看他：“你也想买？”
“嗯，”侯猴扯出个笑，脸有点僵，“我都看了三次了，准备今天定。”
销售立刻凑过来：“李哥你看，侯先生都准备定了，这房子真的抢手，你再不决定，就被别人抢了。”
李哥犹豫了一下，跟着销售去签单了。经理拍着侯猴的肩：“不错不错，有天赋！晚上给你加鸡腿！”
侯猴看着自己的“职业假笑”在玻璃上的倒影，突然觉得这比在宠物店铲屎还难受——至少屎不会让你违心说瞎话。
“托儿”的日常，是和“谎言”共舞。
- 经理每天给“人设卡”，今天是“月入两万的IT男”，明天是“拆迁户”，后天是“准备结婚的小年轻”，侯猴的西装口袋里总揣着几张卡，换人设比换衣服还快；
- 真客户来了，他要假装“正在看房”，对着户型图点头：“这阳台好，能种花草”“厨房够大，适合我妈做饭”，说的全是经理教的“台词”；
- 遇到犹豫的客户，他要“帮腔”：“我上次看的那套，就是犹豫了一天，被别人买走了，后悔死我了”“这地段肯定涨，我朋友去年买的，现在涨了二十万”；
- 最离谱的是“抢房戏码”，经理安排两个“托儿”假装抢同一套房，吵得面红耳赤，真客户看得着急，赶紧下单。侯猴演过一次，和另一个“托儿”吵到脸红脖子粗，事后觉得自己像个小丑。
他的“职业假笑”越来越熟练，嘴角的弧度都能精准控制——面对大爷大妈要笑得“亲切”，面对年轻人要笑得“懂行”，面对有钱人要笑得“羡慕”。有次他去超市买东西，对着收银员都下意识地笑，被当成“神经病”。
同组的“托儿”是个叫小影的姑娘，比他早来半年。她说：“别当真，我们就是演戏，演完拿钱走人。你看那些真客户，他们也不是傻子，心里都有数，就看谁先忍不住。”
侯猴没说话。他想起在剧本杀店“尬演”的日子，那时演的是别人的故事，现在演的是自己的“人生”，演着演着，他都快忘了自己本来的样子。
崩溃的那天，是他遇到了大学导员。
导员来看房，想给儿子买套婚房。侯猴正拿着“拆迁户”的人设卡，跟销售“吵架”：“这套必须给我留着！我加钱！”
导员突然喊他：“侯猴？”
侯猴的脸瞬间白了，假笑僵在脸上。他想躲，却被导员拉住：“真的是你！你不是说找不到工作吗？怎么在这儿买房子？还拆迁户？”
周围的真客户都看了过来，眼神里带着怀疑。经理赶紧打圆场：“误会误会，这是我们的销售，跟客户开玩笑呢。”
导员没信，看了看侯猴的廉价西装，又看了看沙盘，叹了口气：“小侯啊，找份正经工作吧。”
侯猴站在原地，感觉周围人的目光都像针，特别是导员的眼神，更是不敢看，扎得他浑身疼。他想起在面包店被称到0.3克的面包渣，想起在高空清洁时的命悬一线，想起在宠物店清理的猫屎狗尿……那些日子虽然苦，却活得真实，不像现在，活成了一个连自己都讨厌的“骗子”。
侯猴是在当天下午走的。他把那身廉价西装脱下来，放在更衣室，换回自己的旧衣服。经理想留他：“再干几天，这个月提成不少。”
他摇摇头，走出“福荣家园”的售楼处。阳光很毒，晒得他皮肤发烫，却觉得心里很凉。路边的招工栏上，贴着张殡仪馆的招聘启事：“招临时助工，月薪五千，包吃住，要求：胆子大，能熬夜。”
“殡仪馆？”侯猴捏着衣角，愣住了。他想起在凶宅试睡的日子，想起那些“特殊客户”，突然觉得和死人打交道，或许比和活人勾心斗角简单多了——至少死人不会骗你，不会让你假装自己是别人。
他撕下招聘启事，揣进兜里。风一吹，吹走了他脸上最后一点“职业假笑”。他想，下份工作，总该能说句真话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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