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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活着”的意义

不就是牛马吗

侯猴站在“往生殡仪馆”的门口,槐树叶落在他的肩膀上,凉得像块冰。这里比凶宅安静,空气里弥漫着香烛和消毒水的味道,比房地产售楼处的香水味更让人踏实。

从“福荣家园”出来后,侯猴把那身廉价西装扔进了垃圾桶。看到殡仪馆的招聘时,他没有犹豫——经历了那么多“假”,他想看看“真”,哪怕这“真”是死亡。

殡葬师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姓郑,脸上没什么表情,说话像石头落地:“你叫侯猴?跟我来。”

郑师傅带他穿过停尸间,里面很安静,只有冰柜运行的“嗡嗡”声。每张停尸床上都盖着白布,像一个个沉默的问号。“你的工作,”郑师傅指着旁边的工具车,“给逝者擦身、换衣服、协助化妆,还有,帮家属处理杂事。记住三条:尊重逝者,服务生者,保持距离。”

侯猴点点头,手心全是汗。他想起在凶宅试睡的日子,那时怕的是“鬼”,现在面对的是“人”,却比那时更紧张——这是真正的死亡,不是传说,不是游戏。

第一天的工作,是给一位老奶奶擦身。陈师傅掀开白布,侯猴看到一张布满皱纹的脸,眼睛闭着,嘴角带着点笑意,像睡着了。“动作轻点,”陈师傅说,“逝者为大。”

侯猴沾着温水的布,轻轻擦过老奶奶的手,皮肤冰凉,指关节有点弯,像还握着什么。他突然想起自己的奶奶,去世时他没在身边,现在看着这位素不相识的老奶奶,眼泪差点掉下来。

擦完身,陈师傅给老奶奶换寿衣,深蓝色的,绣着“寿”字。侯猴在旁边帮忙,手抖得像筛糠。陈师傅说:“别抖,你越慌,家属越不安。”

那天晚上,侯猴没睡着。他躺在宿舍的床上,眼前总浮现老奶奶的脸,那么平静,像看透了世间所有的热闹和荒诞。

殡仪馆的日常,是“悲痛”与“荒诞”交织。

- 有对老夫妻,老爷爷走了,老奶奶坐在灵前,摸着老爷爷的遗像,不说一句话,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掉在地上“啪嗒”响。侯猴给她递纸巾,她抓住他的手,说:“他走了,我一个人怎么办啊……”

- 有个年轻人,车祸去世,父母来认尸时,母亲当场哭晕过去,父亲抱着头蹲在地上,发出“呜呜”的声,像受伤的野兽。侯猴想安慰,却被陈师傅拉住:“让他们哭,哭出来就好了。”

- 也有荒诞的:一家人为了逝者的陪葬品吵架,大儿子说“爸生前喜欢喝酒,得放瓶茅台”,小女儿说“爸明明喜欢抽烟,该放条中华”,吵到最后差点打起来,郑师傅冷冷地说:“逝者要的不是茅台中华,是你们能好好送他走。”

- 更离谱的:一个富二代去世,家属要求给逝者化妆成“刘德华”,说“我哥生前最崇拜他”。郑师傅拒绝了:“化妆是让逝者体面,不是让他变成别人。”

侯猴看着这些,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他想起在房地产售楼处的“职业假笑”,想起在剧本杀店的“尬演”,想起在AI公司的“麻木”……那些日子里的烦恼和痛苦,在死亡面前,突然变得像小孩子过家家。

郑师傅很少说话,但教给侯猴的,比所有老板加起来都多。

- “别对家属说‘节哀顺变’,没用,他们听不进去。递杯热水,或者默默陪着,就行。”

- “逝者的样子可能不好看,尤其是意外去世的,但你要记住,他们生前也是别人的父母、孩子、爱人,和我们一样,活过,爱过,痛过。”

- “保持距离,不是冷漠,是别把别人的悲痛扛在自己身上,不然你撑不了多久。”

侯猴开始理解“保持距离”的意思。他尊重逝者,认真地给他们擦身、换衣服;他服务生者,给哭泣的家属递纸巾,帮他们处理杂事;但他不再像以前那样,把别人的情绪往自己心里装——他学会了在沉重中保持清醒。

侯猴在殡仪馆待了两个月,送走了63位逝者。他的脸上少了些稚气,多了些平静。有次,一个年轻女孩在灵前哭着说:“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他,我喜欢他……”

侯猴站在角落,突然想起自己这些年的颠沛流离——为了省饭钱干过的奇葩工作,为了活着受过的委屈,为了找点乐子做过的傻事。原来“活着”本身,就是件值得认真对待的事,哪怕它有那么多不完美,那么多荒诞。

他开始认真思考“活着”的意义。不是赚多少钱,不是住多大的房子,而是能真实地感受——感受阳光的暖,感受雨水的凉,感受笑的甜,感受哭的酸,哪怕感受疼,也是活着的证明。

侯猴离开殡仪馆那天,郑师傅送了他一本书,是《殡葬手记》。“走吧,”郑师傅拍了拍他的肩,“去好好活。”

侯猴点点头,走出“往生殡仪馆”。阳光照在身上,暖得像奶奶的手。路边的招工栏上,贴着张共享单车公司的招聘启事:“招运维员,月薪四千,多劳多得,要求:会开车(三轮车),能吃苦。”

“共享单车运维?”侯猴摸了摸那本书的封面,笑了笑。他不知道这份工作会遇到什么,但他突然觉得,不管遇到什么,都没关系——活着,本身就是场奇遇,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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