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连川最近很头疼。
他看着在给别人讲道法的燕怡清,在人家侧头看他时眨眨眼,算是打了招呼。
顺手掏出冯唐放在桌洞里的糖,一颗一颗往嘴里填,直到从季春桌边抽身回来的冯唐用一瓶矿泉水换走他手里的糖袋子。
“思春呢?”冯唐调笑着在他和燕怡清间来回看了几眼,得到了他的重重叹息和突然搭到自己肩膀上的一双手。
看见冯唐的下意识躲避,他突然想起来某次自己把胳膊搭在他肩上超过十秒钟,被他一拳招呼到嘴角。魔鬼。他想着冯唐那时发黑的脸,打了个寒颤。
但他不甘示弱的接上了那句话。
“对啊!不然你给我撮合撮合?”
他知道,冯唐只会一脸嫌弃的去找季春。
那太棒了,没人挡着他看燕怡清了。
或者……
“燕大课代表~”他走到燕怡清的桌边,随手指了一处“我没听明白,你给我讲讲呗~”
“你确定?”他听见燕怡清明晃晃的憋笑,定睛看了看他自己指的地方。靠,怎么是化学。
看着他一脸呆滞,燕怡清终于没忍住笑出了声。
“我打羽毛球打断了别人的拍子,本来想去骚扰一下季春问她怎么反应一下给它接上的,结果被冯唐那家伙拿一本有机化学基础打发了。”
她笑着说完,抬起笑的亮晶晶的眼睛看向牧连川。
“怎么了,还要问吗?”
叽里咕噜的说什么呢。话多的牧连川此时一句没接,只是看着燕怡清。
耳边响起冯唐说的…情人眼里出西施。
不。他把这个念头甩出脑袋。肯定是这个光线,人群的嘈杂……甚至冯唐的柠檬糖!影响了他的感官!
对对对,就是这样,怎么可能有什么情人眼里出西施。我,颜控一个!
心里不断的为自己辩解,只是定睛看向燕怡清时又乱了神。好在上课铃又及时响起……
上、上政治啊?
他在凌乱的脑中快速理了一遍逻辑。
我们班是些选科比较偏的,组不起来整班的人。这节课正好上的是副科中的政治,也就是说……
开学不要脸硬要和别人同桌好偷懒的巴掌最终还是打到了自己脸上。
他这节课的同桌就是燕怡清啊!
他难得没偷懒,没走一分钟的神,板板正正做了一节课笔记。以至于走班回来的冯唐花了一分钟判断这个笔记旁边的桌子是不是自己的、放着笔记的桌子是不是牧连川的。
做好了被嘲笑准备的牧连川在从老师办公室返回座位时只看见了闷头趴在桌子上的冯唐。
唉,难啊。
他低下头,趴在冯唐耳边。
“你说的情人眼里出西施有没有科学依据啊?”
一句“不知道”冷冰冰的砸过来,他就知道冯唐季春这俩货肯定是又吵架了。
心情顿时好了起来,他美滋滋的收拾桌面。班会课一向好度过,只要看班主任因为各种原因发火骂人就好了。
然后午饭。不出意料的话,不吃午饭还去遛弯的冯唐会看见脸黑到熟人都不敢近的季春。再等一中午,就能看到干脆无视冯唐的季春和趴在位置上唉声叹气的冯唐。
没点新花样。
不知道该说二位是互相了解还是互相不了解。冯唐把性格里最轻狂的但也最谨慎的地方全部展示给了季春,偏偏她尊重他的潇洒。
季春……他了解不多,只知道人没什么架子,理科好,耐心差,总有些近乎口癖的脏话。冯唐很少骂人,听别人说脏话时总会皱眉,她就硬是改了这些习惯。
呵呵,是啊,她怎么会知道冯唐说她骂人都好听。
冯唐趴着的可怜样子引起了他的一丝不同病也相怜的同情心,以至于他没有偷偷对二人比中指。
有功夫关心这二位还不如关心自己。
唉。
谈不谈呢……
笔身在指尖转起,冯唐又在走神。他看着窗外灰蒙蒙的云,在缝隙里留出一点阳光和蓝天。
她为什么生气?
是我说的话不够得体,上课走神被抓包,听任宁宁说历史而错过了她回头看我的瞬间,和别人聊游戏研究化学模型……
受力不均的笔摔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我不知道。
指肚狠狠按在笔尖,他终于感觉到了疼痛,用食指的关节揉搓着。
下课铃响,班主任一句下课,他冲出了教室。
搞得生了一节课气的班主任都有些发愣。
有点愧疚。是不是这几天午饭没空吃,真的饿着他了?
虽然离开了教室,但季春并没有在食堂找到他。想问问牧连川,可惜他正在勾搭燕怡清。
生气了吗?
平时最喜欢的白斩鸡失去了往日的口感,变得麻木发涩,她突然明白了冯唐说的“多吃一口都会想吐”的感觉,居然真的不是搪塞。
阴沉的云已经散去大半,但冬日的阳光就像在冰块中浸泡过许久,照到身上都带着刺骨的寒意。拢拢脖子上的围巾功夫,树上又几片雪花飘到馒头上。
都是白的。冯唐这么安慰自己。说不定是甜的呢。
他的脸有些惨白,可惜没人来垂怜他。又一阵心悸上涌,仿佛压迫着神经和胃部。他把头按的很低,嘴角挂着些微笑,随时准备着抬起头来告诉前来关心的人“我没事”。
可是额角沁出一滴冷汗,修的平整的指尖嵌入小臂的皮肤,大口大口的呼吸鼓出一团团白雾。
啊……
有点撑不住。
拳头狠狠的砸上松树粗糙的树皮。皮肤在冬天的干冷环境下本身就比较脆弱,此时更是……
片片殷红在关节处绽放,连树皮都沾上了稀薄的红色。
好疼。
冯唐不知道自己怎么挪去了医务室,搪塞了校医又借了她的电话打给班主任。恍惚感和耳鸣终于开始减弱,他一动不动的坐在板凳上,等待校医扔掉这块酒精棉球后为他的手缠上绷带。
午自习漫长的20分钟内,冯唐没有慢悠悠的从后门出现,也没有任何人传来他的消息。下午没课的班主任回了家,值班老师在问过空位是谁后便再没过问。
她不知道该怎么找到他了。
向来都是冯唐在每次吵架后蹭过来,小心翼翼的从一件件事里找自己的过错。
简直就是一只大型抚慰犬。
毛绒绒的头发会蹭在自己的掌心,连带可怜的眼神。
但如果。如果,如果他对每个关系不错的人都这样呢?
和他同一座学校转学来的旧识的张漪一对她说“冯唐这家伙从不在乎和别人相处的边界感啊。”
在初中和他当过三年同学的任宁宁听过后皱了皱眉。
“他初中?”任宁宁回忆着“我和他只有学习上的关系,因为他偏科太严重,老师叫我这个班长去帮扶他。”她捏了下眉心,陷入更深的回忆“要说他边界感薄弱……不可能吧,他初中摆着那一张扑克脸摆了三年,算得上朋友的人都屈指可数。”
以上逻辑链完整,证据确凿。
他在没遇见自己前遇见过一个足以改变他性格的人,甚至在张漪一话语的缝隙间捡到的证据完全能得出这个人是个女性。
她不确定同龄女性关系里是不是有谁比自己对他更重要,也不敢断定小说的狗血剧情到底会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无论如何,她不能忍受他对自己的温柔建立在别人关系下。
她不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