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赫眠和安长晖拌着嘴敲响了冯唐的家门。

“冯姐！我们来找你吃饭了！”安长晖举了举手里的购物袋，里面放着一大包牛肉卷和火锅丸子，以及冯唐妈妈——冯颜夕爱吃的橘子。

“来啦。”冯颜夕接过手里的购物袋走到桌边，桌上已经摆好鸳鸯锅，锅里的汤翻滚着释放出白色的蒸汽，熏的屋里暖烘烘。

每当这时候，冯颜夕也会感叹一下儿子的好运气，虽然赫眠多次指出冯唐在安抚人心方面的神奇力量，他也算广博的见识。冯颜夕总要感叹一下网络沟通给人带来的厚滤镜，盖住了冯唐那张扑克脸。

“他就是性格闷了点，”安长晖接上话“抚慰能力强的不行，后天训练的心理医生我也见过不少，但天然亲和力确实没什么人比得上他。”

赫眠感到小小的不满“如果这个臭小子能收一收戾气就更好了。”

屋里一时间充满笑语，如果冯唐在这肯定要感慨“只有冯唐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冯颜夕回屋拿出房租递给安长晖，后者表示更希望在寒暑假得到冯唐的借用权，来自己工作室那边帮忙。

“那这样吧，下周我出差路过之前那个文玩市场，我把那两串檀香手串给你俩盘下来。”

月亮高悬，屋外连路灯都能映照出寒风萧瑟。赫眠坐在沙发上踹了一脚安长晖。“你去接冯唐。”

“这次不该轮到你了？”

“你记错了！”

“好嘛。”安长晖拍拍怀里的黑猫“下去了小黑，过会我再回来。”

安长晖踏出门的瞬间，赫眠掏出压在包底的围巾，一溜烟冲进了厕所。

冯颜夕失笑，随手点开了购物直播间看着手机，被叫做小黑的三花猫蹭了蹭的脚踝，坐在地上咪呀咪呀的叫。

她突然想起赫眠曾经翻出来给她看的，冯唐发的那一条消息。

“如果你真的喜欢他，你就是会在乎他的关系网，在乎你们异样的关系会不会对他造成伤害。”

“这很正常，困惑或者慌乱都很正常。接下来你们就要共同肩负对方的世界了。”

“这是一个很伟大的过程，愿意喜欢一个人，愿意和他肩负同一份责任。”

她的手指敲下购物键，定下一束鲜花。

不得不说，网络真奇妙。

等到门口响起门铃声，她就知道她的呆儿子又把钥匙忘在学校没有拿。房门向外打开，冯唐歪头一笑。

“我回来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早上穿走的风衣外套变成了夹克，但看到他手上的露指手套，她就知道她这个呆呆帅帅的儿子又开始糟蹋自己了。

他身后的安长晖冲她眨眨眼睛，她心领神会的点点头。

“穿的这么酷，我的小机车手今天学会开自行车了？”

“妈……”冯唐委屈巴巴的低头，委屈巴巴的坐到桌前，等一会觉得冯颜夕不会盘问自己后直接不装了开始吃饭。

送到了冯唐，赫眠招呼着安长晖，跟他们打了招呼。

“走了，有空下次再聚。”

晚安后的房间里交织着月光的轻盈和夜色的粘稠，冯唐挣扎着睁开贴在一起的眼皮，给自己的伤处上药。他有些贪凉，屋里几乎没有直接的供暖基础，但厚软的被子遮过了这一点。

他打开手机，上面是赫眠的留言：“我的围巾洗好了挂在阳台，干了帮我带到学校。注：别让安长晖知道！”

他克制住把消息截屏发给安长晖的冲动。

沉重的思想和身体陷在柔软的床上，脉搏和心脏同步跳动，控诉着他今天白天的冲动。胸腔和骨骼共鸣，振的身体难受而体蜷缩起来。

睡吧。

他轻轻和自己说。

可他的思想仍清明。左臂上被触碰的地方灼烧着，他仍然会看看眼前季春抬着头，欲言又止的看着他。她想去触碰手上包裹这的纱布，却又在快要碰上时把他推开。

那双眼睛，那副嗓子里蕴含着沉重的担心。

他有些经不住。

他感觉耳边出现一阵阵轰鸣，他捂住耳朵，却发现声音源头从身躯内发出，叫嚣着让他远离她，让他减弱自己多余的感情。

你背负的了吗？你承受的住感情的沉重吗？

真的值得她付出感情吗？

他想起自己每次颤抖着伸出却又收回的手，明明什么都没碰到却还是好像被烧的发疼。就像什么诡异的保护机制，从心里告诉他不要奢求感情，让他发自内心的对其恐惧。

折断手骨几次也会比压塌脊椎要好。

柜子里的安眠药被倒出一粒，就着水吞下。

睡吧。

睡醒就好了。

饶是清明如月光，此时也变成了分外可憎之物。奈何其无孔无入，纵使拉上窗帘也只是阻挡一部分，不能彻底断绝。

他紧紧闭上眼睛，闲书也好，游戏也罢，想点什么麻痹自己就好，省的总是有空想些有的没的。

还有一个办法。

“咣”

一声钝响后，夜重归于寂静。

原来我是这么睡着的啊。冯唐哭笑不得的揉着后脑勺，那里仍然传来一阵一阵的疼痛。

好用是好用……本来就不聪明，一会撞的更傻了。

起的有点晚。他站在冰箱前犹豫一会，决定随便炒个蛋炒饭。正好还有前些天剩下的米饭。

鸡蛋滑入热好的油锅，发出刺啦的声响，金黄的液体片刻间凝固了小半。加半勺盐，把米饭倒进去…最后只需要把米饭也炒到松散就好了。

他在心里暗暗得意，夸奖自己的手艺。

自己那碗吃完，给妈妈盛上，再热一杯牛奶放在餐桌。

好了，出门咯。

他习惯性的去观察那棵梅花树。

“我记得昨天这里冒出来了一个小骨朵来着…啊，昨晚又下雪了啊。”

手指拂掉那点雪。

原来还是太冷了吗，冻坏了啊。

手指关节在风中开始慢慢浮现出发痒的疼，他的眼角垂下，放弃抵抗的戴上了手套。

冯唐是笑着进教室的，一如既往的卡着点。处于第一节课上地理的缘故，他甚至绕在地理老师身后，偷看了一会她的手机。

班里一片嗓子不好的咳嗽声，老师疑惑抬头，看见一堆示意她后看的手指。一回头，冯唐正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打算溜走。

“冯唐！又是你小子！”

他一溜烟蹿回座位，老师追过去拎着他的耳朵让他站起来。

“早上好呀老师。”冯唐无辜的笑着站起来“您吃了吗？”

班里爆发出一阵大笑，最近的牧连川笑的差点摔到地上。冯唐无辜的扫视了一圈，虽说触及季春目光时他心里猛然颤动一下，他努力无视，又把目光放在面前的地理老师身上。

算了吧，冯唐，算了吧。

无人察觉他眼底闪过的那一丝寂寥和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