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人总要上体育吧。

习惯性逃练的冯唐在快走到操场前突然定在原地。

体、体育啊。

课外书被赫眠抢走，打扑克如果不叫上季春，那任宁宁也不会来，牧连川去打排球，他能叫到的人就只有张漪一……

算了。睡觉吧。

季春蹲在路沿石上，看着他一会挠头一会掏扑克，手里顺了两下花切技巧后他盘腿坐在地上，收起扑克，双手向后撑，仰望天空。

她抬头。

头顶是近乎均匀的灰，不透露一丝阳光和蓝天，不夹杂一块深色的云，也没有飞过任何一只鸟或者塑料袋。

这也要看吗，真有你的。

在一天之内，冯唐零个课间停留在教室，躲避她的目光十一次，拿水杯都要趁着她不在位置上的时候。就这情况，她实在没什么理由去找他。

那能干什么呢。同样永久病假不需要参加锻炼季春看了一圈，选了一块避风的角落坐下来。

好冷。

从前矛盾再大也没有过这样。吵的太凶，冯唐也只会看着很凶的把热水袋扔在她面前，然后一声不吭的掉头就走。

季春把自己团成球的身子又往墙角缩了缩。说起来，冯唐已经很久没有在人前生过气了。

上学期刚他转过来的时候，同样刚上任班主任不讲道理到哪怕课间也不让看课外必读书。书被扔到地上的一瞬间，班主任仍在喋喋不休的指责，冯唐面无表情，拎着身边不锈钢的水杯就站了起来。

好在他当时的同桌是张漪一，眼疾手快的抢下他的水杯。被吓到的班主任气的跳着脚回办公室去拿电话，他抬眼扫视了一圈正在回头看他的目光，转身就出了门。

确实叫来了家长，但从结果看班主任明显是这场辩论中的下风。

这“禁书”风波当然也波及过她。她记得当时……怼过了班主任，却没说过被班主任拉帮的家长。

最后说什么也回家带了一晚上，又被班主任道歉找回来。

啊，眼睛有点湿润了。

季春抬手揉揉眼睛。

冯唐明明是块钢板，任谁也没能啃下来。当班长的任宁宁做他前桌，每天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他聊着这个学校，介绍着各位老师。

她也问过任宁宁为什么这么干。任宁宁说：“虽然你可能会觉得这句话敷衍，但他真的是个好人。另外读的书也多，聊天随时接的上话。”那是她从任宁宁口中听过的最高评价。

人缘好的张漪一宣扬了多次冯唐温和的性格，告知到了每个人耳朵里，冯唐也确实如他话中那样绅士礼貌。可能是这一份感激才没让冯唐在张漪一向班主任推荐他画板报时跟他翻脸。

“他脾气超好的，人也没什么边界感，需要帮忙的话找他就行，不会拒绝的。”

脑中响着张漪一的这句话，她以一盒饮料作为橄榄枝抛向冯唐。

当初那人明显是被这一盒毫无道理饮料弄懵了，他揉揉眼睛，指指那盒饮料又指指他自己，看见她再三点头，虽然没太理解但也是收下了。到后面自己还零零碎碎送过他许多吃的，他也在各种的地方用更温柔的态度对待自己，帮她带奶茶，买炸鸡。

朋友吗？

听见冯唐学着她的那些朋友，笑着喊自己外号的时候，她看着他的眼睛很认真的告诉过他。

“名字。喊我名字。”

借出去的书从别人手里要回来也要先给他看，不舍得喝的、抢到的饮料也先给了他，每次他不睡觉画板报她就自觉的买点能饱腹的东西给他。

直到他也会在需要帮忙时先向她寻求。

朋友吗？

“叫我季春。”

“…好。季春。”

有永久假条逃操的只有他们两个人，那一刻冯唐在日光明亮的，空无一人的楼道里温柔的笑着。那一天天气很好，外面的天应该很蓝，不远处的湖泊上应该有波光粼粼的水纹，应该有动人的鸟鸣，和煦的微风。

谁知道呢，这些只是她设想的而已。

那个笑容配得上这美好的一切。

朋友吗？

她承认自己一见倾心。

她想的从来不止步于朋友。

一点点有意无意的接触，主动提出给他讲题。

也不小心揭开过他的伤疤，看见他很凶的，蕴含着眼泪的眼睛瞪她。是不是他有什么不能流泪的诅咒，比如变珍珠？那时她一句话都没再说，有些慌张的想找一张卫生纸。但她看见冯唐硬生生把眼泪憋了回去，收起那一点少的显得柔软的锋芒，露出一个示意抱歉的笑容。

那是一个疲惫到让人心碎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