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躲开了。

冯唐真的算得上聪明，明白怎么样的状态更拒人千里之外，怎么样可以在最细微的改变里让人感觉到最大的不适应。

季春在心里默默叹气。现在唯一能做到的就是试试能不能仗着自己的特殊多说几句话。

“来找你。”

都说真诚是最好的必杀技，冯唐真的吃这套。他眨眨眼睛看向自己，季春只能偷偷为自己捏一把汗。

“里面有点闷，出来透透气。”冯唐咽下几句嘲讽和反语，语气相当生硬。

撒谎。季春挑挑眉，大概猜到了这人在想什么。不愿意说吗……

“那我等你开口好了。”她笑着坐在潮湿的长椅上。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只有雪水滴滴答答的声音格外清晰。

冯唐不敢高估自己的价值，也不敢越界的开口询问。他最拿手的就剩下隐喻。

“人是一种很矛盾的动物，季春。”

季春抬头望去。天空没有什么云朵，注视高处的物体是一种很造孽的行为，她觉得自己的眼睛受到了莫大的迫害。冯唐大概是真生气了，甚至懒得多分一份心考虑——或许他有这个意识。

看到季春没打算接话，他接着说下去。

“明明自己做不到百分百的坦荡和完美，却总会对别人抱有更高的、甚至是不合理的期待。”他顿了顿，像是在斟酌词句，又像是在压低沉浮在嘴边的那些情绪。“希望对方能理解自己所有未宣之于口的情绪，希望自己在对方那里是独一无二、无可替代的……你怎么想，季春？”

想法被核实，冯唐的言外之意就是明晃晃的控诉，几番压抑下还带着天生的尖刺。存在装的狠一点等着自己一点点去发觉然后哄着他道歉的途径，但他好像还是没狠下这个心。

现在倒是还可以感叹一下自己确实足够特殊。

忽然想起他口袋里的桃花酒糖纸，想起他桌上那截被棉花小心翼翼包裹起来的桃枝。

尽管他已经对自己足够热情，但好像习惯的温柔和疏离依旧保持着足够的距离，包裹着不让她触及到性格里的尖锐。着层层包裹之下，哪一出才是真心？

是那句“有桃花开的地方就是春天”所暴露出的敏感脆弱，对温暖的渴求吗。

着实难猜。

“但是，冯唐，期待本身并没有错。”

她轻轻的一句话，冯唐收住了想迈步离开的那条腿。心中猛然振动，抬头那双眼睛还是看着自己。

“期待被人在乎，期待成为特殊的存在，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只不过，我们不能只站在原地等待和期待，却什么都不做。也不能因为害怕失望，就干脆否认这种期待。”

所有精心构筑的防御和故作洒脱的剖析，在她清澈的目光和直指核心的话语面前，显得不堪一击。

这算不算纵容？冯唐低头注视着季春的眼睛，看见她眼底的担忧和安慰。

确实是自己有些越界，这种有些无理取闹的行为当然影响她的社交和生活，说到底大概也是一种自恋，过度的以为对方该属于自己。

插在口袋里攥成拳的手慢慢松开，想必掌心会有因为长时间紧握而留下的指甲印吧。

“对不起。”他蹲下，调整好姿势后望向她“是我没处理好自己的情绪，下次再有这种事你大可以不用过……”

“是我想来的，冯唐。”

“是我自己想来的。”

枝头，一滴饱满的雪水终于承载不住重量，“啪”一声落下，落在那显露绿意的一处芽苞上。

倒春寒也持续那么久了，该过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