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季春？”

冯唐蹲在她身边，低头试图绕过她趴在桌子上时挡住她的脸的层层障碍，比如胳膊，比如桌面。

但他还是没有看到季春的眼睛。

“你不开心，我怎么做能让你开心一点？”

他的声音有一点无措，以至于季春把脸从包围中露出。她无声的看着他，眨眨眼，又把头埋了回去。

“没事。”

声音闷闷的。

这是最经常发生的戏码。

接下来冯唐会在季春身边转几天，直到某一个时刻季春自然而然的搭上话。

找几天话题到底有多难？

冯唐翻开那本早就算不上记日记本的本子，想编构着侦探故事一般要开始重新理出来一条路线。

牧连川拍拍自己好兄弟的肩膀。

到底还是分手了，提出的也是他。不适合就没必要一起磨合那么久了。

冯唐的情况，冯唐——

“听哥一句劝，老唐啊——”

冯唐不知道从哪翻出一块软糖，带着肉疼的表情放进他的嘴里堵住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我知道。”他举起本子，对着那头季春的方向“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懂得也不比你少，我知道。”

季春偏了偏头。

阳光太刺眼，不知道什么投下一片阴影，柔和了眼前的光线。

她现在思绪太乱太乱。

她聪明，不过在那些莫名其妙的哲学问题上略低冯唐一点熟练。人惯是严于律人，总是宽于律己。

总是得寸进尺。

还有呢。

冯唐怎么总是在暗戳戳的说她？

如果不想满足于这种不明不白，没有身份去干涉的现状，不如再进一步吧。

“我好了。”

“嗯，我喝口……嗯？”

中午的教室里总是空荡荡。

“我好了。”她盯着他的眼睛，又重复一遍。

接不上话了。

水杯放在嘴边半天，愣是没喝下去一口。

他看见季春揉了揉头发，拿着她自己的水杯转身出了门。

“走了，”她说“我回去吃泡面了。”

什、什么好了？

冯唐有些凌乱，无论他茫然的神态，还是喧嚣的心跳。

他抬脚，把季春的凳子轻轻踢进桌子下面。

往常和季春在一起聊聊游戏的体育课，今天却被告知“给我点空间”后，被扔在原地。

不是好了吗？冯唐郁闷的抱着杯子，郁闷的喝水。

他掏出身上的黑巧克力，丢进韩婧妍手里，再递出一根棒棒糖委托她把巧克力送到季春手里。

“如果季春回来，告诉她，我去转转。不回来了。”

在湖边睡着的冯唐踩着上课铃跑进教室，一边开着玩笑给物理老师道歉，挡下他要挥过来的戒尺，一边用余光看见季春松了口气。

分心是个错误选择。没躲开被敲了的右手红了一片，冯唐怔愣的看向孔老师。

“哇塞，下死手啊？”

“再不赶快回位小心敲头！”

季春——啊，不看我了。

“别发呆了，冯唐，放学了。”牧连川推推冯唐，把凳子推进桌下后离开了教室。

他习惯性想去季春位置前绕几圈。

季春难得没在写题，虽然面前的草稿本上乱七八糟写满东西。

她抬起头，像中午那样看着自己。

“不说点什么吗？”安静的气氛持续太久了。

该说什么？

上个课间的记忆渐渐回笼。

燕怡清大概终于看不下去，开起了他的玩笑。

“每节课间都来找季春啊，要不要给我们姑娘们的群体留一点共处的时间？”

他一定是脑子坏了。

“可是不来找她，谁物理还能考个裸分70来说服我的奇思妙想？”

他一定是脑子坏了，才会说出攻击性这么强的句子。

所以现在，是什么情况？

“不敢说了？”

他站的很近，看的见季春每一个表情的走向。她的眉角挑起，推开笔盖在一处纸片写下四个字。

四个字，就是四个字，他看的很清楚。

这个组合太广泛了，任何一个四字词语都可以填入其中。

笔盖扣上的声音响起，清脆的声音并没有让冯唐分散一点注意力。他目不转睛看着季春每一个动作，看见那张纸条上的字迹逐渐在眼前清晰。

我 喜 欢 你

“我敢。”

这个世界太安静，一句轻飘飘的话都震耳欲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