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待所破碎的镜面里,无数个林砚舟沾血的倒影,瞳孔中映着佛珠主珠上那如同恶魔呼吸般明灭的暗红光芒。每一次闪烁,都像一柄烧红的钝刀在心脏深处反复切割、研磨。
“汤栀!”
他染血的拳头抵着冰冷锋利的镜片残骸,牙缝里迸出的名字裹着血腥气。佛珠的裂痕又扩散了一丝,细微的喀啦声在死寂的房间里清晰得刺耳。三百里外,那个叫汤栀的女人,到底做了什么,能引动如此剧烈的反噬?!
剧烈的绞痛再次席卷,林砚舟闷哼一声,身体控制不住地前倾,额头重重撞在破碎的镜面上,冰凉的玻璃碎片扎进皮肉,温热的血混着冷汗蜿蜒而下,却奇异地压下了心口那焚身般的灼痛。
以痛制痛。
他喘息着,抬起头,镜中那张沾染血污的脸,眼神却淬炼出骇人的冰冷。不能再等了。佛珠裂痕扩散的速度远超预期,汤栀的变数太大,她像个行走的炸弹,随时可能引爆他精心布局却脆弱不堪的重生棋盘。
他必须立刻回去。用契约,用那七年换命的枷锁,把她牢牢钉死在可控的范围内!
林砚舟猛地站直身体,无视额头的刺痛和嘴角的血迹,一把扯下脖子上沾血的领带,粗暴地缠裹在左手腕的佛珠上,掩盖住那不祥的红光。他抓起搭在椅背上的黑色呢子大衣,脚步带着一种近乎毁灭的决绝,冲出房间。
夜色如墨,吉普车引擎的咆哮撕裂寂静,如同他体内疯狂奔涌的杀意与焦灼,朝着汤家坳的方向,疾驰而去。
汤家坳,公社卫生院。
浓烈的消毒水味也掩盖不住皮肉焦糊的气息。简陋的病房里,惨白的灯光下,汤招娣躺在硬板床上,左手被厚厚的纱布包裹成僵硬的茧,露出的指尖肿胀发黑,死气沉沉。她脸色灰败,嘴唇干裂,闭着眼,只有微微起伏的胸口证明她还活着。
汤栀坐在病床边的矮凳上,手里捏着半个冷硬的窝窝头,食不知味。招娣扑火焚账那一幕,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烫在她的视网膜上。那决绝的、带着自毁意味的眼神,那皮肉燃烧的滋滋声和焦臭味……不是为了汤有田,更像是在……赎罪?或者……保护什么更重要的东西?
她到底知道什么?
吱呀——病房门被推开,母亲赵金花端着半碗稀粥,红肿着眼睛,畏畏缩缩地走进来。她不敢看汤栀,更不敢看床上重伤的招娣,只是把粥碗轻轻放在床头的小木柜上,声音细若蚊呐:“栀……栀丫头,招娣她……大夫说,手……怕是废了……”
赵金花的眼泪又涌了出来,带着无尽的惶恐和自责。家里两个丫头,一个刚被野男人带走(她以为林砚舟带走了汤栀),一个转眼又烧成了废人,她感觉天都塌了。
汤栀没说话,只是看着招娣被纱布裹得严严实实的手。废了?在这个靠双手挣工分活命的年代,一个年轻姑娘手废了,几乎等于宣判了人生的死刑。代价太惨烈了。
“妈,”汤栀突然开口,声音干涩,“招娣扑火前,跟你说过什么吗?或者……她有没有什么特别宝贝的东西?”
赵金花茫然地摇头:“没……没有啊……招娣那孩子,打小就闷,啥事都憋心里……宝贝东西?”她努力回想,忽然想起什么,“啊!她箱底……好像压着个旧荷包,红布的,磨得都发白了,缝得死死的,从不让人碰……我……我以为是她娘留给她的念想……”
红布荷包?缝死了?
汤栀的心猛地一跳!直觉告诉她,那里面藏着的,或许就是招娣拼死也要保护、甚至不惜自毁的秘密!
“荷包呢?”汤栀追问,声音带上了一丝急切。
“在……在她屋里箱子底……”赵金花被汤栀的眼神吓到,嗫嚅着。
汤栀立刻起身:“我去拿!”
“不行!”赵金花突然惊恐地抓住汤栀的胳膊,力气大得出奇,“不能拿!招娣醒了会恨死的!而且……而且三叔公那边……”她畏惧地看了一眼门外,仿佛汤有田那双怨毒的眼睛就藏在黑暗中。
汤有田!汤栀眼神一冷。那老狗被市管科带走协助调查,还没回来,但以他的狡猾和那点小权力,脱身是迟早的事。招娣的荷包,必须尽快拿到手!否则……
就在这时——
“呃……”
病床上,传来一声极其微弱、痛苦的呻吟。
汤栀和赵金花同时转头。
汤招娣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那双曾经温顺怯懦的眼睛,此刻因为剧痛和高烧而布满血丝,眼神涣散,却死死地、带着一种垂死挣扎般的狠劲,钉在汤栀脸上!
她的嘴唇艰难地翕动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破风声。
汤栀立刻俯身凑近:“招娣?你想说什么?”
赵金花也紧张地凑过来。
汤招娣的目光在汤栀和赵金花脸上来回移动,涣散的瞳孔里挣扎着痛苦、绝望和一种令人心悸的……怜悯?她的嘴唇颤抖着,用尽全身力气,挤出几个破碎的气音:
“荷……包……烧……烧……”
烧掉?
汤栀瞳孔骤缩!招娣让她烧掉那个荷包?!
“不……不能……看……”招娣的眼神突然变得极其惊恐,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身体不受控制地痉挛起来,带动着被烧伤的手,纱布下渗出新的血水!“你……你才……是……”
“招娣!招娣你怎么了!别吓妈啊!”赵金花吓得魂飞魄散,哭喊着去按招娣乱动的身体。
“你才是……”招娣死死盯着汤栀,眼神如同回光返照般亮得骇人,那最后两个字几乎是用尽生命在嘶喊,“……真……呃!”
一口暗红的鲜血猛地从她口中喷出!溅在惨白的床单上,如同盛开的绝望之花!
“招娣——!”赵金花发出凄厉的尖叫。
汤招娣的头无力地歪向一边,眼睛瞪得极大,瞳孔深处凝固着未能说出口的巨大秘密和惊骇,彻底失去了光彩。
“真”?“真”什么?!真千金?!汤栀浑身冰冷,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招娣最后那惊骇欲绝的眼神,那句戛然而止的“你才是真……”,像一道闪电劈开了重重迷雾,却又瞬间坠入更深的黑暗!
“大夫!大夫!救命啊!”赵金花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引来了值班的赤脚医生。
小小的病房瞬间乱成一团。
汤栀踉跄着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土墙上。招娣死了?带着那个惊天秘密死了?那个红布荷包……烧掉?还是……
一个疯狂的念头攫住了她!她必须立刻拿到那个荷包!赶在汤有田回来之前!赶在任何人发现招娣最后遗言之前!
她猛地推开混乱的人群,不顾赵金花撕心裂肺的哭喊,冲出病房,一头扎进浓稠的夜色里,朝着汤家院子疯狂奔跑!夜风像冰冷的刀子刮在脸上,却吹不散心头的惊涛骇浪和刺骨寒意!
招娣最后喷出的那口血,那凝固着巨大恐惧的眼神,反复在她眼前闪现!
她是谁?她到底是什么?!
汤栀像一阵风般冲进死寂的汤家院子,无视满院的狼藉,直扑招娣住的那间低矮厢房。屋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霉味和药味。她凭着记忆,扑向墙角那个掉漆的旧木箱,粗暴地掀开箱盖,将里面叠放整齐的旧衣服胡乱扒开。
箱子最底层,一个用褪色红布缝制、只有巴掌大小的旧荷包,静静地躺在那里。荷包表面绣着粗糙的、几乎褪色的缠枝纹,针脚细密,封口处用同色的线死死缝住,像封存着一个禁忌。
汤栀一把抓起荷包!入手很轻,里面似乎只有薄薄的、纸一样的东西。
烧掉?招娣用命在警告她烧掉!
可是……“你才是真……”那戛然而止的秘密,如同毒蛇的信子,引诱着她。
烧,还是不烧?
汤栀的手指死死攥着那个小小的红布荷包,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掌心被粗糙的布料摩擦得生疼。理智和强烈到几乎要冲破胸膛的求知欲在疯狂撕扯着她!招娣临死前那惊骇欲绝的眼神,那喷涌而出的鲜血,像滚烫的烙印灼烧着她的神经。
“真”什么?!真千金?真凶?还是……更可怕的真相?
她剧烈地喘息着,目光如同被钉死在那封口的细密针脚上。缝得这么死……里面到底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
就在这心神激荡、天人交战的瞬间——
“滋啦……滋啦……”
院子里,那台仿佛成了精的破收音机,再次发出刺耳的电流噪音!在死寂的夜里,如同鬼魅的狞笑。
汤栀浑身一僵,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心脏!她猛地扭头看向窗外!
……紧急播报……港城金融界巨擘霍启明先生……于今晨召开新闻发布会……宣布将亲赴内地……寻访失散多年的唯一血脉……据霍先生透露,其女左肩后有一月牙形红色胎记……随身信物为……龙凤呈祥羊脂白玉佩……悬赏……
港商?寻女?月牙胎记?羊脂白玉佩?
汤栀如遭雷击!浑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
她僵硬地、极其缓慢地低下头,看向自己手中那个褪色的红布荷包。一个荒谬绝伦、却又让她浑身冰冷的念头,如同毒藤般疯狂滋生!她颤抖着手指,近乎粗暴地去撕扯那死死缝住的荷包封口!
“呲啦!”
脆弱的红布被她撕开一道口子!
一小块折叠得整整齐齐的、泛黄的旧报纸碎片,从荷包里滑落出来,飘然掉在地上。
汤栀的心跳几乎停止!她蹲下身,颤抖着捡起那张报纸碎片。
借着窗外惨淡的月光,她看清了报纸碎片上的内容。
那不是新闻,而是一则许多年前的、不起眼的寻人启事!纸张已经发黄变脆,字迹也有些模糊,但关键信息依旧清晰:
【寻女启事】
民国三十六年冬,于沪上闸北走失幼女一名,年约三岁。
特征:左肩后有红色月牙形胎记,颈戴羊脂白玉佩一枚,刻龙凤呈祥纹。
知其下落者,酬谢大黄鱼十根。
联系人:霍公馆 刘管家。
民国三十六年?1947年?霍公馆?刘管家?
汤招娣今年才十九岁!时间根本对不上!这寻人启事找的不是她!
汤栀的呼吸骤然急促!她猛地将报纸碎片翻到背面!
背面的空白处,用铅笔写着几行歪歪扭扭、显然是不同时期添加的小字,字迹新旧不一:
【招娣非亲生!河边捡的!玉佩我藏了!别问!】
(字迹一,很旧,像赵金花?)
【玉佩在灶膛第三块砖下!别动!招娣有福气!】
(字迹二,稍新)
【玉佩没了!被三叔拿走了!给林朝阳换前程了!招娣咋办?】
(字迹三,最新,带着绝望的潦草)
轰隆!
汤栀只觉得一道惊雷在脑海中炸开!浑身冰冷,如坠冰窟!
招娣不是亲生的!是被捡来的!身负港城巨富血脉!而证明她身份的关键玉佩,竟然被汤有田拿走,送给了林朝阳?!招娣知道!她一直都知道自己的身世!所以她才会在最后说“你才是真……”?她以为汤栀也是被换的?或者……她是在指认汤有田用玉佩交易的事实?!
“真”……真凶?!
汤有田!这个贪婪狠毒的老狗!他不仅夺走了招娣改变命运的信物,更可能……是当年调换婴儿的参与者?!招娣拼死保护这个荷包,保护这个秘密,是因为……她害怕?还是……她在等待一个能揭开真相、为自己讨回公道的机会?!
巨大的信息量和冲击让汤栀头晕目眩!她扶着墙壁才勉强站稳。原来招娣的温顺、怯懦、拼命干活讨好所有人……都是伪装?她心里一直埋着这样一颗定时炸弹?!
“哐当!”
院门方向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像是被人狠狠踹开!
紧接着是汤有田那熟悉却又带着劫后余生般虚张声势的怒骂声:“反了天了!敢抓老子!也不打听打听老子在公社……”
汤有田回来了!而且听这语气,似乎脱身了!
汤栀瞬间惊醒!她猛地将那张泛黄的报纸碎片连同红布荷包一起塞进自己裤兜最深处!心脏狂跳得如同擂鼓!绝不能让汤有田知道她发现了这个秘密!否则,下一个意外死亡的,就是她!
她迅速扫视屋内,目光落在墙角那堆引火的干稻草上。烧!必须立刻毁掉荷包存在的痕迹!她扑过去,抓起一把稻草,摸向口袋——没有火柴!
脚步声已经穿过院子,朝着厢房这边来了!汤有田骂骂咧咧的声音越来越近!
来不及了!
汤栀急中生智,抓起桌上那个豁了口的粗陶碗,狠狠砸向地面!
“啪嚓!”
碗摔得粉碎!
她迅速蹲下,捡起一块最锋利的瓷片!
“死丫头!在里面搞什么鬼?!”汤有田的怒喝声已经到了门口!
汤栀背对着门口,用身体挡住地上的碎瓷片和稻草,手指捏着那块锋利的瓷片,毫不犹豫地、狠狠地划向自己的左手手臂内侧!
“嘶——!”
剧痛传来!温热的鲜血瞬间涌出!
“啊!”她发出一声痛呼,带着哭腔,“三叔公……我……我害怕……想烧点草灰止血……碗……碗摔了……”
她转过身,将流血的手臂举起来,小脸上满是惊恐和泪水,身体瑟瑟发抖,恰到好处地挡住了身后那堆稻草和碎瓷片。
汤有田站在门口,狐疑地打量着屋内。灯光昏暗,只看到汤栀手臂流血,地上摔碎的碗,还有她脚边一小堆散乱的稻草。空气中似乎有淡淡的血腥味和泥土草屑味,没有焦糊味。
他阴鸷的目光扫过汤栀惊惶的脸,又看了看地上,没发现异常。招娣的死让他心有余悸,加上刚被市管科盘问的窝火,他此刻只想发泄。
“没用的东西!滚回你的狗窝去!”汤有田嫌恶地啐了一口,目光却像毒蛇一样在汤栀身上扫过,尤其是在她放钱的口袋位置停留了一瞬,“丧门星!害死招娣,还害老子惹一身骚!给老子等着!这事没完!”
他骂骂咧咧地转身走了,脚步声消失在正屋方向。
汤栀紧绷的神经骤然一松,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她靠着门框滑坐在地,大口喘息,手臂上的伤口火辣辣地疼。她低头看着裤兜里那个硬硬的轮廓——红布荷包和那张泛黄的报纸碎片。
招娣用命守护的秘密,汤有田肮脏的交易,港商巨富的悬赏……还有那句未尽的“你才是真……”如同沉重的枷锁,压得她喘不过气。
她需要力量!需要钱!需要摆脱这个泥潭的力量!高考太远,林砚舟太危险,远水救不了近火!
账簿!那本染着血字、藏着诡异红字日期的账簿!
汤栀猛地想起被自己藏在鸡窝深处破瓦罐里的真账簿!那行渗血的83.10.19,300!
83.10.19……十月十九日……就是后天!
一股强烈的直觉如同电流般击中她!那模糊的300后面被擦掉的,一定是金额单位!三百块?不!直觉告诉她,是三百张!某种票证!在这个年代,能值大钱、又需要如此隐秘记录的票证……只有一种可能!
原始股认购证!
作为穿越者,汤栀太清楚八十年代初期,第一批股份制试点企业发行的原始股意味着什么!那是点石成金的炼金术!是普通人一步登天的唯一捷径!而83年10月19日……她疯狂搜索着前世的记忆碎片……深市!没错!就是深市最早一批试点企业之一宝安实业原始股认购的日子!认购点就在县城!认购价每股一块,每人限购三百股!但黑市上,一张认购证的价格在认购日前就能炒到十几甚至几十块!而上市后……
汤栀的心脏狂跳起来,几乎要冲破胸膛!三百张认购证!如果那账簿上记录的是真的……如果原主汤栀不知用什么方法,竟然搞到了三百张认购证……
巨大的财富和生机如同璀璨的星河,瞬间在绝望的黑暗中铺开!这是招娣用命给她换来的、唯一能破局的筹码!也可能是林砚舟那串诡异佛珠剧烈反噬的真正原因——她触碰到了足以改变历史的巨大财富机遇!
必须拿到它!立刻!马上!
汤栀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她撕下衣角,草草包扎住手臂还在渗血的伤口,不顾疼痛,冲出厢房,再次扑向院角那个散发着恶臭的鸡窝!
这一次,她不再嫌弃污秽,双手如同铁铲,疯狂地扒开稻草和鸡粪,泥土塞进指甲缝也毫无知觉!终于,指尖再次触到了那个冰冷坚硬的破瓦罐边缘!
她一把将瓦罐从污泥深处拽了出来!迫不及待地掀开盖子,伸手进去掏摸!
手指触到了那本用牛皮纸包着的、熟悉的账簿!
汤栀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颤抖着,将账簿从瓦罐里抽出来,借着月光,飞快地翻到最后一页空白处——
找到了!83.10.19,300!
那行铅笔字依旧模糊,但此刻,在300后面被橡皮擦用力擦过的地方,那渗透出来的暗红色泽,已经不再是模糊的痕迹,而是凝结成了三个清晰得如同用鲜血写就的、触目惊心的字:
认购证!
三百张!
而在日期83.10.19下方,不知何时,又诡异地浮现出一行新的、更小却更刺眼的暗红字迹,像来自深渊的预言:
焚于87.10.19,血雨。
87年10月19日?!血雨?!
汤栀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她猛地想起前世模糊记忆里,那个引发全球股灾的黑色星期一——1987年10月19日
这账簿……这诡异的红字……它在预言股灾?!预言她如果持有这些股票到87年,将随着股灾化为乌有?!
“吱——!”
刺耳的刹车声如同厉鬼的尖啸,骤然撕裂汤家坳死寂的夜空
两道雪亮到足以刺瞎人眼的车灯光柱,如同审判之剑,猛地穿透院门的缝隙,将刚刚挖出账簿、还跪在鸡窝污泥中的汤栀,彻底笼罩!
灯光刺目,汤栀下意识地抬手遮挡。
逆着强光,她看到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推开车门,踏着浓稠的夜色,一步一步,朝着她走来。黑色的呢子大衣下摆扫过泥泞的地面,步伐沉稳,却带着一种踏碎山河的冰冷威压
月光勾勒出他冷硬的下颌线条,金丝眼镜的镜片在强光下反射着无机质的寒芒。他左手腕上,缠裹的领带边缘,一缕深沉的紫檀色泽和其下如同呼吸般明灭的暗红光芒,若隐若现。
林砚舟!
他回来了!
他的目光,穿透强光与尘土,如同锁定猎物的鹰隼,精准地落在汤栀手中那本染着污泥、却隐约透出暗红字迹的账簿上!
冰冷的、毫无情绪波动的声音,如同极地寒风,卷过死寂的院落:
“汤栀。”
“你的栀子味甜,该结账了。
他缓缓抬起缠着领带和佛珠的左手,指向汤栀,指向她手中那本仿佛在滴血的账簿。
“用这三百张废纸,换你七年阳寿。”
“现在,签,还是烧?”
鸡窝的恶臭,账簿的红字,佛珠的暗芒,还有林砚舟那如同死神宣判般冰冷的话语,交织成一张令人窒息的巨网,将汤栀死死钉在冰冷的污泥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