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决赛的体育馆，空气仿佛凝固成了粘稠的胶水，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热的铁锈味。巨大的电子记分牌上，鲜红的数字刺眼地定格着：78 : 80。
时间，仅剩最后7.8秒。七班落后两分，球权在手。
整个球馆鸦雀无声，所有的目光都死死锁在持球的景明身上。汗水早已浸透了他黑色的0号球衣，紧贴在皮肤上，勾勒出紧绷的肌肉线条。他的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粗重的喘息，眼神却像淬火的寒冰，死死盯着对方密不透风的防线。
太难了。
从第三节开始，对方就彻底锁死了他的传球路线。那个身高臂长、脚步灵活如鬼魅的对方控卫，像一块甩不掉的膏药，死死贴着他。另外两个锋线球员，则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随时准备切断他任何可能的传球角度，眼睛死死盯着他每一次肩膀的晃动，每一次眼神的游移。李想被对方高大的中锋死死卡住，王胖子在篮下被两个壮汉包夹得寸步难行，连呼吸都困难。空位？不存在的。每一个潜在的接球点，都被对方用身体、用提前的预判牢牢封死。
景明在弧顶艰难地运着球，时间在冰冷的电子音中无情地流逝。
6.5秒……
他尝试了一个向左的晃动假动作，试图调动那个如影随形的控卫。对方只是微微侧身，重心稳如磐石，眼神锐利如鹰，嘴角甚至勾起一丝嘲讽的弧度。
5.2秒……
他猛地一个急停，作势要干拔！对方控卫瞬间前扑，巨大的手掌几乎要封到他的脸上！同时，原本盯防李想的球员也毫不犹豫地舍弃了自己的目标，猛扑过来协防！双人包夹！像两道铁闸瞬间合拢！
景明硬生生收住投篮动作，球差点脱手！他狼狈地弯腰护球，后背瞬间被汗水浸透。视野里一片混乱的球衣颜色和挥舞的手臂，队友的身影被彻底淹没。
4.1秒……
绝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景明。传球路线？一片黑暗！自己强投？在双人封堵下，无异于自杀！时间在滴答作响，像丧钟敲在心头。
就在这千钧一发、几乎窒息的一刻！
一道火红的身影，如同燃烧的流星，从底线附近猛地启动！是张浩！他利用王胖子庞大身躯制造的一瞬间阻挡，凭借着仅存的爆发力，咬牙甩开了那个一直纠缠他的防守者，朝着三分线外左侧45度角的空档，亡命般冲刺！
“景哥——！！”张浩的声音嘶哑地撕裂了凝固的空气，带着不顾一切的决绝！
空档！
尽管只有一丝缝隙，尽管转瞬即逝！但在景明那被逼到极限、如同精密雷达般的视野里，这道缝隙如同黑暗中的灯塔！他没有任何思考的时间！身体的本能超越了意识！在对方控卫和协防球员的夹缝中，在身体几乎失去平衡的瞬间，他用尽全身力气，手腕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猛地一抖！
篮球化作一道橘红色的闪电！带着景明所有的信念、不甘和最后一丝希望，从对方控卫惊愕扬起的指尖上方毫厘之处呼啸而过！精准地、如同制导导弹般，飞向那个刚刚落位的火红身影——7号张浩！
张浩接球！没有丝毫调整！他甚至来不及站稳！时间只剩下最后2秒！他眼中只有篮筐！只有那该死的、能扳平比分的三分球！
他屈膝，蹬地，迎着那个被他甩开半步、此刻正亡命扑来的防守者，悍然起跳！身体在空中尽力舒展，手臂高高扬起，手腕柔和地准备拨出那决定命运的一球！
看台上，七班的同学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花盈盈捂着嘴，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
就在篮球即将离手的电光火石之间！
那个亡命扑来的防守者，眼中闪过一丝狰狞！他放弃了封盖张浩高举的投篮手，而是身体猛地向前下方一沉！左脚如同毒蛇吐信，极其隐蔽又极其迅猛地向前探出，不偏不倚，精准地垫在了张浩跳起后即将落下的右脚支撑点下方！
“咔嚓——！”
一声令人头皮发麻、清晰得如同冰面碎裂的脆响，伴随着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瞬间撕裂了整个球馆的死寂！
张浩的身体在空中猛地一滞，随即像一只被折断了翅膀的鸟，完全失去了平衡！他脸上的表情瞬间从极致的专注变成了无法形容的剧痛和惊恐！整个人以一种极其扭曲、极其痛苦的姿态，重重地侧摔在坚硬冰冷的地板上！
“砰！”
沉闷的撞击声让所有人心头一颤。
篮球脱手飞出，划出一道无力的弧线，远远偏离了篮筐，砸在地板上，发出空洞的回响。
时间归零的蜂鸣器刺耳地响起。
78 : 80。
七班输了。
但此刻，输赢已经不重要了。
整个体育馆陷入一片死寂，随即爆发出巨大的哗然和愤怒的吼声！
“垫脚！操！他垫脚了！”
“恶意犯规！红牌！罚下去！”
“张浩！张浩你怎么样？！”
七班的人疯了似的冲向场内。
景明是第一个冲到张浩身边的。他看着地上蜷缩成一团、痛苦抽搐的张浩。张浩的脸因剧痛而扭曲变形，豆大的冷汗瞬间布满了惨白的额头。他双手死死地抱住自己的右脚踝，喉咙里发出压抑不住的、断断续续的痛苦呻吟。
景明蹲下身，只看了一眼，心就沉到了谷底。
张浩的右脚踝以一种肉眼可见的、极其不自然的角度向外侧翻折着！肿起的程度触目惊心，皮肤下的淤血迅速蔓延开，呈现出一种可怕的紫黑色！仅仅是看着，就能想象到那钻心刺骨的剧痛！
“浩子！浩子！”王胖子带着哭腔扑过来，想碰又不敢碰。
李想脸色铁青，拳头捏得咯咯作响，死死瞪着那个肇事者。对方球员此刻也围了过来，那个垫脚的家伙脸上带着一丝慌乱，但更多的是事后的冷漠和推卸责任的辩解。
裁判的哨声尖锐地响起，冲过来分开人群。队医提着药箱飞奔上场。
景明半跪在张浩身边，看着好友因剧痛而扭曲的脸，听着他压抑不住的痛苦呻吟。刚才传球时那绝境求生的信念，那孤注一掷的决绝，此刻被眼前这惨烈的一幕彻底击碎！
一股冰冷的、混杂着滔天愤怒、无尽自责和彻骨寒意的洪流，如同失控的岩浆，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防线！他死死地盯着张浩那扭曲变形的脚踝，又猛地抬起头，赤红的眼睛像淬了毒的刀子，狠狠刺向那个被队友护在身后、还在试图辩解的家伙。
他想冲上去！想撕碎那张脸！想把那个肮脏的垫脚动作十倍百倍地还回去！胸腔里翻腾的暴戾几乎要冲破喉咙！
“景明！冷静！”李想一把死死按住了他的肩膀，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厉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先看浩子！”
队医小心地检查着张浩的脚踝，眉头紧锁，脸色凝重。他抬起头，对着冲过来的教练和裁判，沉重地摇了摇头：“不行，动不了。踝关节严重扭伤，韧带很可能撕裂了……快叫救护车！担架！”
担架很快被抬了上来。张浩被小心翼翼地抬上去，他痛得浑身发抖，牙齿死死咬着嘴唇，渗出血丝，却还在努力想对围过来的队友挤出一个笑容，但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对……对不起……兄弟们……”他嘶哑的声音里充满了不甘和绝望，“我……我打不了了……”
这句话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每一个七班队员的心上。
景明站在原地，看着担架被迅速抬离球场，看着张浩那痛苦蜷缩的身影消失在球员通道的阴影里。周围的一切声音——观众的怒骂、裁判的判罚争论、队友的悲愤呼喊——都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变得模糊不清。
他缓缓低下头，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刚才，就是这双手，传出了那决定命运的一球。也是这双手，无力阻止悲剧的发生。
冰冷的地板上，仿佛还残留着张浩痛苦的汗水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半决赛的喧嚣落幕，留下的只有刺耳的救护车鸣笛在远方响起，和一片沉重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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