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燕魔君现在的感受是一个字,乱!
作为凤九的好朋友,他自认为东华这厮是配不上凤九的,且不说几百年前同姬蘅那场没了新娘的婚礼在前,设计他落入梵音谷在后,单就是这冰块脸拉着小九无声无息地录了婚媒簿子一走半年还没给小九一场像样的婚礼,他就看不上这四十万岁的老神仙。
奈何小九她瞎了眼看上了,他也不好说什么,更何况冰块脸这家伙在这四海八荒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起码不会让小九受欺负,这么一想,他也不是不能接受。东华和凤九的婚宴帖子由重霖亲自送给他的时候,他也是发自内心为他俩高兴。
只这是个什么情况?
小燕魔君捏着那道传讯符,指尖几乎要将薄薄的符纸戳出个洞来。
雪狮在一旁打了个哈欠,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他的靴筒,大概是闻到了姬蘅身上那股熟悉的香气,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响。而被他半拽半劝带来的姬蘅,此刻正睁着一双水光潋滟的眸子望着他,眼底是压抑不住的雀跃与期待,倒让他把到了嘴边的抱怨又咽了回去。
“你确定......真是少绾祖宗传的令?” 他还是有些不敢置信,又把那符纸凑到眼前仔细看了看,确认那灵力波动确实是祖宗无疑。
姬蘅用力点头,声音带着几分急切:“小燕,祖宗既已传令,想必是不介意我去青丘的。东华帝君…… 他或许也想见我一面,有些事,我必须当面跟他说清楚。”
小燕魔君翻了个白眼,心里把东华骂了千百遍。说清楚?几百年前该说清楚的时候不说,偏偏赶在婚礼前头凑什么热闹!可祖宗的命令摆在这儿,他一个做下属的,总不能抗命不从。
“哼,去就去!” 他负气似的一挥袖,“但你给我记好了,到了青丘,少说话多做事,若是敢搅黄了小九的婚事,我小燕第一个饶不了你!”
姬蘅连忙应下,眼底的光芒却越发亮了。
小燕魔君一路都眉头紧锁。他实在想不通,祖宗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在这节骨眼上把姬蘅召过去,这不是明摆着给小九添堵吗?
再次见到姬蘅,凤九也是心绪复杂,东华就站在她身侧半步远的地方,广袖垂落,身姿挺拔如松。他并未看姬蘅,目光反倒落在不远处的少绾身上,眉峰微蹙,语气听不出喜怒:“你这出戏,唱得未免太无聊了。”
被点名的少绾正蹲在桃树下逗雪狮,闻言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火红的裙摆扫过落英缤纷的地面,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怎么叫无聊?我这不是怕某些人不死心,特意把人请来给凤九练练手么?省得日后总有人在跟前晃悠,碍眼得很。”
姬蘅带着哭腔恳求道:“父亲生前从未求过老师。老师,我,我想再次求求您,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哪,哪怕,哪怕让我一辈子在你的府上做一个卑微的仙娥,我也愿意。望老师看在父亲的面上,再施怜悯,让我在老师身边。”
凤九站在青丘的桃树下,指尖无意识地拂过飘落的花瓣,眉宇间带着一丝失忆后特有的茫然。自从上次从碧海苍灵撞到了头,她便忘了许多事,东华告诉她他们是夫妻了,姑姑和小叔也肯定了这个说法,她也接受了,却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直到姬蘅的身影出现在桃林入口,那抹素白的衣袂在粉色花海中格外刺眼,凤九的指尖忽然一顿,心口莫名一抽,像被什么东西轻轻蛰了一下。
“凤九殿下。”姬蘅的声音带着几分怯意,目光落在她身上时,复杂的情绪在眼底翻涌。
就是这声称呼,像一把钥匙,猝不及防插进了凤九尘封的记忆之门。她望着姬蘅那张略带憔悴的脸,脑中忽然嗡的一声,无数破碎的画面如潮水般涌来。
“唔……” 凤九闷哼一声,身子晃了晃,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小白,”东华的声音带着急切,瞬间揽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掌心的灵力温柔地涌入她体内,“怎么了?头又疼了?”
凤九从东华怀里直起身,自己站稳了,目光从雪狮处收回,落在姬蘅身上,缓缓道:“玉佩还我!”
姬蘅一阵心虚,眼神不自在的闪了闪:“什么玉佩?”
“只因多年前,我失了法力,化作普通灵狐,脓包了些,便可以任由你的宠物抢夺我的玉佩想要断送我的性命吗?”凤九语气清冷,“姬蘅,念着你是我夫君麾下战将的女儿,我在梵音谷不曾为难过你,可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拿你父亲的恩情做筏子,拿我夫君的怜悯当筹码,究竟要纠缠到何时?”
她往前半步,青丘帝姬的威仪在桃花影里悄然散开:“孟昊将军护你是情分,东华念旧是本分,可谁也没义务为你的执念买单。当年在太晨宫冒领短刀图的是你;梵音谷说了一番似是而非的话让我离开我夫君的是你;如今我与他即将完婚,你又借着小燕的手闯来青丘,难道真要把‘得寸进尺’四个字刻在脸上?”
姬蘅被她问得连连后退,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我…… 我没有…… 我只是想……”
“你只是想让东华回头看你一眼,想让我退出,想把不属于你的东西强抢到手,是吗?” 凤九打断她,声音陡然转厉,“可你看清楚了,”她抬手握住身侧东华的手,十指紧扣,掌心相贴的温度在风中格外清晰,“东华帝君身边站着的人,从来都是我。他护的是孟昊将军的嘱托,不是你的痴心妄想;他念的是旧恩,不是对你的情意。”
东华垂眸看着身边的小狐狸,眼底的冰霜早已化作柔光,指尖轻轻回握她的手,无声地传递着力量。
凤九迎着姬蘅震惊的目光,继续道:“今日我把话挑明,不是要与你算旧账,是要告诉你,过去的恩怨,我可以既往不咎,但往后,青丘不欢迎你,东华的身边更不允许你再放肆。你父亲若在天有灵,瞧见你用他的恩情作践自己,只会心寒。”
她顿了顿,语气恢复了几分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收起你的执念吧。再敢扰我与东华安宁,便是不给孟昊将军留颜面,届时,青丘与太晨宫,都不会再容你。”
话音落时,桃花恰好簌簌落在她肩头,衬得她眼底的坚定如磐石般不可动摇。姬蘅望着她与东华交握的手,望着东华眼中毫不掩饰的护佑,终于再也撑不住,双腿一软,跌坐在落英满地的桃林里,泪水汹涌而出,却连一句辩解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小燕魔君在一旁看得咋舌,偷偷拉了拉少绾的衣袖:“乖乖,小九这气势,比在梵音谷揍我的时候还吓人......”
少绾嗤笑一声,眼底却带着赞许:“这才是青丘女君该有的样子。”
回到竹楼时,凤九指尖还残留着桃花的香气,方才面对姬蘅时的锐利锋芒已悄然敛去,只剩下被东华牵着的手微微发烫。她侧头看他,见他玄色衣袍上沾了片粉白花瓣,忍不住伸手去拈,指尖刚触到衣料,就被他反手握住。
“还在气?”东华低头看她,眸中盛着化不开的暖意。方才在桃林里,她字字铿锵地维护两人的情意,像只炸毛却格外认真的小狐狸,让他心头又软又涩。
凤九摇摇头,脚步慢了些,踩在落满花瓣的小径上沙沙作响:“不气了,就是忽然觉得,以前的自己太憋屈。”那些藏在心底的委屈,借着今日的机会一股脑说出来,倒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
东华停下脚步,转身正对着她,伸手将她鬓边的碎发别到耳后:“往后不必再忍。有我在,谁也不能让你受委屈。” 他指尖划过她的脸颊,带着微凉的触感,语气却郑重得让人心头发颤。
凤九望着他深邃的眼眸,忽然踮起脚尖,飞快地在他下巴上啄了一下,随即红着脸往后退了半步,像只偷腥成功的小狐狸:“知道啦,夫君大人。”
这几日因着她记忆缺失,东华陪着她一直住在青丘,诚然,如东华所说,他已然入赘,那住在青丘也无可指摘。现下重霖将婚服送了来,她才恍然,两日后便是他们的婚宴了。
自家夫君正双臂环抱着仔细欣赏着自己的婚服,那是一件以深海玄冰蚕丝织就的婚服,通体是沉静的深蓝色,白金线绣成的图腾在光下流转,细看竟是东华太晨宫的星辰轨迹,袖口处更以金线银线层层叠叠绣着佛铃花瓣,针脚细密得连花蕊的纹路都清晰可见。
“这肩缝上的珍珠……” 凤九伸出指尖轻轻触碰,那珍珠便散发着温润的光泽,触手微凉却不冰人,“是鲛人之泪?”
“喜欢吗?” 东华从身后轻轻环住她的腰,下巴抵在她发顶,声音低沉而温柔。
“太喜欢了。” 她转过身扑进他怀里,声音带着点鼻音,“可这鲛人之泪太珍贵了,会不会太破费?”
东华低笑出声,伸手擦掉她眼角的湿意:“给我的帝后做婚服,自然要用最好的。” 他低头看着她泛红的眼眶,指尖拂过她的脸颊,“再说,四海八荒的珍宝,本君的小狐狸值得最好的。”
听见东华的话,她忽然就红了眼眶。她吸了吸鼻子,声音带着点哽咽:“简直跟做梦一样。”
“小白,这个梦我会一直陪你做下去。”他微微俯身,目光与她平视,那双曾看透四海八荒沧桑的眼眸里,此刻只映着她一人的身影,郑重的说道,“往后的每一天,都不会让你醒。”
凤九的眼泪再也忍不住,顺着脸颊滑落,滴在他的手背上,温热的触感让东华心头一紧。他伸手将她揽进怀里,用指腹轻轻擦去她的泪水,动作温柔得像是在呵护易碎的珍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