暂宿

暮色像块浸了墨的绒布，一点点漫过云栖寺的飞檐。玄清将上官惊鸿领到西跨院的一间禅房，木门上贴着褪色的符咒，窗台上摆着盆半死不活的兰草。“暂且歇在这里吧，寺里规矩严，入夜后别乱走。”他放下手里的油灯，光晕在墙面上晃出细碎的影，“晚课的钟声会在亥时敲响，听到钟响就回房，别在外头逗留。”

　　上官惊鸿点点头，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回廊尽头。油灯的光舔着桌案上的旧经卷，她摸出袖中的龙纹玉佩，借着光又看了半晌——还是看不懂背面的刻痕。白日里苏眉说这东西牵扯旧案，玄清又句句都在点破影阁的底细，她忽然觉得，老方丈那宝贝或许真藏着关键。

　　亥时的钟声沉闷地滚过寺院，上官惊鸿吹灭油灯，像只狸猫般溜出门。西跨院的回廊铺着青石板，踩上去会发出轻微的“咯吱”声，她贴着墙根走，先摸去了老方丈生前住的禅房。

　　门是虚掩着的，推进去时扬起一阵浮尘。屋里陈设简单，只有张木板床，床头堆着些揉皱的经纸，墙角的木柜上了锁，锁孔里积着灰，像是许久没被碰过。她用发簪撬了半天，锁芯纹丝不动，反倒弄出些响动，吓得赶紧缩到门后，等了片刻没动静，才敢接着翻找——床板掀开是空的，书架后也没有暗格，最后只在枕头下摸到半块啃剩的干饼。

　　接着是香积厨。她想着老方丈或许会把东西藏在米面缸里，可翻遍了灶台、水缸，甚至连腌菜的坛子都倒了个底朝天，除了摸到几只偷油的老鼠，什么都没有。

　　最后她摸到了藏经阁后的小阁楼。那地方看着像堆杂物的，楼梯踩上去“嘎吱”作响，她扶着积灰的栏杆往上爬，二楼只有些破损的佛像和断了弦的木鱼。月光从破窗照进来，在地上投下蛛网的影子，她忽然笑了——自己真是急糊涂了，老方丈若真想藏东西，怎会放在这些谁都能摸到的地方？

　　正准备下楼，却听见楼下传来极轻的脚步声。上官惊鸿心里一紧，赶紧缩到佛像后面。借着月光往下看，见是玄清提着盏灯笼上来，他走到阁楼角落，弯腰从一堆破布里拖出个木箱，打开时里面露出些旧法器，他翻了翻，又原样盖好，转身下楼时，目光似有若无地往佛像这边扫了一眼。

　　上官惊鸿屏住呼吸，直到那脚步声彻底消失，才敢扶着墙根往下走。回西跨院的路上，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劲——玄清那眼神，分明是知道她在这儿。

　　推开禅房的门时，油灯不知何时被重新点燃了。她摸了摸灯芯，还是热的，心里咯噔一下，转身就想去柴房躲，却听见身后传来玄清的声音，淡得像夜风：“施主夜里散步，倒是勤勉。”

　　她猛地回头，见他立在门后，僧袍上沾着些草屑，像是刚从药圃回来。“睡不着，出来透透气。”她扯了扯衣角，目光落在他手里的药篓上，里面装着些新鲜的艾草，“和尚不也没睡？”

　　玄清没接话，只将药篓放在门边：“山里夜里有瘴气，施主还是早些歇息。”他转身要走，又顿了顿，“对了，藏经阁后阁楼的楼梯朽了，施主若再去，当心摔着。”

　　门被轻轻带上，上官惊鸿愣在原地，半晌才反应过来——这和尚什么都知道，却偏不点破。她摸了摸袖中的玉佩，忽然觉得这云栖寺，比影阁的追杀还要让人猜不透。

　　窗外的风卷着落叶掠过，她吹灭油灯，躺到木板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脑子里反复想着老方丈的手札、玄清的眼神，还有那枚龙纹玉佩——或许，她该换个法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