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下的第三夜,月色浸得禅房的瓦檐发蓝。上官惊鸿刚吹熄烛火,就听见窗外传来极轻的衣袂声,像片叶子落在菩提树梢。
她反手摸出枕下的短刀,悄无声息地贴在窗后。月光从窗纸的破洞漏进来,正照见菩提树上那抹亮银——锦袍在月色里泛着冷光,金镯的反光晃得人眼晕,不是苏鹤年是谁?
“上官姑娘,别来无恙?”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点难得的凝重,“窃钩台的人查到莲纹玉佩在云栖寺,今夜子时要动手。”
上官惊鸿推开窗,短刀的刀尖几乎要碰到他衣襟:“你怎么知道?”
苏鹤年从树上跃下,落在窗台边,锦袍扫过满地紫藤花瓣,语气没了往日的戏谑:“我在他们营里安了眼线。三十个死士,带了迷香和钩爪,就等月上中天时翻墙进来抢人——他们认定玉佩藏在玄清身上,要连人带寺一起翻个底朝天。”
上官惊鸿的指尖猛地收紧:“他们疯了?敢在佛门净地动手?”
“为了‘龙莲相生’那八个字,他们什么不敢做?”苏鹤年往东侧禅房瞥了眼,窗纸上映着打坐的影子,显然还不知情,“我带了二十个人在山坳里候着,能挡一阵,但未必护得住全寺。你听着,”他忽然抓住她的手腕,金镯硌得人发疼,“现在就走,从后山暗道去苏州,我让人在码头接你。”
“那玄清师父呢?”
“他是云栖寺的主心骨,自有佛法护着。”苏鹤年的声音沉了沉,“你留下只会添乱——别忘了,你用龙纹玉佩换的那三百石粮,刚运到北境,他们若抓不到你,定会拿玄清撒气。”
风吹得菩提叶哗哗响,像在催着人做决断。上官惊鸿望着东侧禅房的方向,烛火明明灭灭,玄清大约还在打坐,指尖捻着佛珠,默念着经文,浑然不知一场劫数正往禅房扑来。
她忽然想起他留她住下时,往铜炉里添檀香的样子,指尖悬在香灰上,怕烫着似的轻。
“我不走。”上官惊鸿抽回手,短刀在月光下闪着冷光,“要抢一起抢,要挡一起挡。”
苏鹤年挑眉,眼底闪过点意外,随即低笑出声:“不愧是你。”他从袖中摸出枚信号弹,塞到她手里,“子时三刻,若听见前殿有动静,就往天上放。我带的人见了信号,会从两侧包抄。”他顿了顿,往禅房方向努了努嘴,“那位小师父若知道你为他冒险,怕是要念一百遍清心咒。”
身影消失在夜色里,上官惊鸿关窗的手顿了顿——东侧禅房的烛火,不知何时亮得更稳了。
她摸了摸腰间的空玉佩囊,那里曾装着母亲的遗物,如今换了灾民的生路,倒也值得。只是此刻想起玄清低头抄经时的侧脸,忽然觉得,这云栖寺的月色,比别处更让人放不下些。
上官惊鸿捏着信号弹的指尖微微发紧,忽然看向苏鹤年消失的方向,低声自语:“他们既让我找东西,为何还要亲自来抢?”
风卷着菩提叶落在窗台,像是在替她拆解这层疑惑。
她忽然想通了——窃钩台从一开始就没信过她。让她找东西,不过是想借她的手探路,摸清云栖寺的布防、玄清的习性,甚至想借她引出莲纹玉佩的踪迹。如今见她滞留在寺里迟迟不动手,怕是耐不住性子了,索性亲自出手,既要玉佩,也要顺手除掉她这个“变数”。
更何况,“龙莲相生”的秘辛,他们绝不会假手他人。与其等她找到玉佩再设法夺回,不如趁夜强攻,一次把莲纹玉佩和可能知情的玄清都攥在手里。
东侧禅房的烛火依旧平稳,上官惊鸿望着那片光晕,忽然觉得玄清或许早就料到了——他留她住下,未必不是想借她这颗“棋子”,看看窃钩台的底牌到底藏着什么。
夜色更深了,远处隐约传来更夫的梆子声,离子时只剩两刻。她把信号弹塞进袖中,短刀的寒意透过布料渗出来,像在提醒她:这场局里,没人是真正的旁观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