鹬蚌相争

车外黑影刚把消息报完，玄清忽然笑了一声，指尖在膝头转了半圈：“影阁这是明摆着要跟窃钩台撕破脸。他们定是查到玉佩在刀疤脸手里，故意放着不动，就等窃钩台的人自投罗网。”

　　苏鹤年正给上官惊鸿掖好被角，闻言挑眉：“你又打什么鬼主意？”

　　“鹬蚌相争，咱们当回渔人。”玄清往车壁上一靠，眼底闪着狡黠，“等两边真动了手，咱们趁乱把玉佩拿回来。再悄悄丢些影阁的令牌在窃钩台的窝里，保管他们从此结死仇，江湖上有的是好戏看。”

　　“你这和尚，看着清心寡欲，一肚子偷鸡摸狗的门道。”苏鹤年嘴上斥着，指尖却忍不住摩挲起腰间玉佩——这法子虽不光彩，却最是省时省力。

　　玄清低笑：“总比你领着人硬闯，让惊鸿姑娘在车里担惊受怕强。”

　　说话间马车已到集镇，苏鹤年掀帘看了眼街对面的成衣铺，忽然道：“停车。”他转头看向玄清身上的僧袍，眉头皱得更紧，“你这一身灰布袍子太扎眼，窃钩台的人见过云栖寺的和尚，认出来非把你当成活靶子。”

　　玄清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僧袍：“出家人不求衣饰……”

　　“现在不是让你讲戒律的时候。”苏鹤年不等他说完，已跳下车往铺子里去，片刻后拎着个包袱回来，丢进车厢，“换上。”

　　玄清打开一看，里面竟是件月白锦袍，领口绣着暗纹，还有顶缠着乌黑假发的网巾，连束发的玉簪都备齐了。他捏着那撮假头发，脸色发僵：“我受戒时剃的戒疤还在，戴这东西像什么样子？”

　　“贴张膏药盖住。”苏鹤年抱臂站在车外，语气不容置喙，“要么换，要么留在车里等着喝西北风。影阁和窃钩台的人都是杀人不眨眼的主，你这身行头往人堆里一站，不用开口就得被乱箭射成筛子。”

　　玄清盯着锦袍磨蹭半天，终究还是认命地褪下僧袍。假发包往头上一套，月白锦袍一穿，竟莫名生出几分世家公子的温润气，只是对着车壁上的小铜镜扯假发时，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

　　苏鹤年绕着他转了半圈，伸手把歪了的玉簪插正：“行了，别摆出副被抢了袈裟的样子。记住，到人多的地方少说话，跟在我身后装个安分书生就行。”

　　玄清拍开他的手，扯了扯紧绷的袖口，语气里满是不自在：“知道了。”心里却暗叹，这俗家衣裳穿着，果然比僧袍沉得多。

　　刚整理妥当，玄清就从药箱里翻出个小瓷瓶，对苏鹤年道：“该换药了，你扶着她点。”

　　苏鹤年依言将上官惊鸿半搂在怀里，玄清刚撬开她的唇，指尖忽然一顿——榻上的人睫毛颤了颤，竟缓缓睁开了眼。

　　苏鹤年原本半蹲在榻边，指尖正悬在上官惊鸿腕侧，见她睁眼，浑身猛地一僵，连呼吸都放轻了，眼底的担忧混着意外，直勾勾地盯着她，像是怕眼前这幕是幻影。

　　“你……”上官惊鸿的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视线慢慢聚焦，先落在玄清脸上那贴膏药的戒疤，随即滑过他被假发衬得柔和的眉眼——平日里光着头显露出的清癯，此刻被乌黑发丝一衬，竟添了几分温润公子的俊朗，她一时看怔了，喉间忽然发紧，刚喝进去的药汁没忍住，“噗”地全喷在了玄清脸上。

　　药汁顺着他的下颌往下淌，连鬓角的假头发都湿了几缕，黏在脸颊上，偏那张脸在狼狈中，眉眼的轮廓反倒更显分明。

　　苏鹤年先是一怔，随即捂住嘴，肩膀却控制不住地抖起来。他原是提着心看上官惊鸿醒转，没承想她醒来看的竟是玄清这副模样，再瞧玄清那被喷得发懵的样子，实在忍不住低低笑出声，越笑越厉害，连眼角都泛起了红。

　　上官惊鸿这才回过神，看着玄清脸上的药渍，又想起自己方才那瞬间的怔忡，脸颊“腾”地红透，嗫嚅着说不出话：“我、我不是故意的……他这样……”

　　玄清闭了闭眼，伸手抹了把脸，药渣沾在指尖，连那身月白锦袍的前襟都湿了一片。他没去管那黏在脸上的假头发，只是拿过帕子慢慢擦着，语气里带着点咬牙切齿的平静：“苏鹤年，再笑，这药你自己喂。”

　　玄清瞪了他一眼，转头对上上官惊鸿歉意的目光，终究没再说什么，偏生眉眼间那点俊气没被掩去，倒显得有点莫名的好看。

　　苏鹤年看着他这副样子，刚压下去的笑意又涌了上来，低头给上官惊鸿喂药时，心里还暗忖：这和尚换上俗家衣裳，倒真不像个敲木鱼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