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照不宣

酒盏里的未尽之言

午时的阳光透过窗棂，落在西跨院的石桌上，将碟中花生映得暖融融的。沈知言提着坛青梅酒过来时，玄清正给上官惊鸿调试解药的剂量，苏鹤年坐在桌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空酒杯，玄色衣袍的袖口被风掀起时，能瞥见内侧未洗干净的淡红痕迹。

“可算把解药找到了，这坛酒我藏了半年，今日总算能开了。”沈知言笑着拍开酒封，清冽的酒香瞬间漫开，他给苏鹤年满上一杯，又给玄清和上官惊鸿各倒了杯果子酒，“来，先贺咱们上官姑娘终于能解了牵机引的毒。”

上官惊鸿端起杯子，眼底满是笑意：“多亏了苏公子，不然我还不知道要等多久。”玄清也跟着举杯，目光却扫过苏鹤年略显苍白的脸，没说话。

苏鹤年举起酒杯，抿了一口，酒液的辛辣没驱散他眼底的倦意。昨夜染坊里的血腥味还在鼻尖萦绕，铁面最后那句“太子不会放过你”像根刺，扎得他心口发紧。

“说起来，鹤年，”沈知言忽然放下酒杯，用筷子夹了颗花生，慢悠悠道，“我今早路过城郊，见染坊那边围了些人，听说是里头的人都没了气，连个报信的都没留下。”他抬眼看向苏鹤年，眼底带着点了然，“你说这事怪不怪？窃钩台的人虽说作恶多端，可也算是条地头蛇，怎么突然就全没了？”

苏鹤年握着酒杯的手顿了顿，抬眼看向他，声音很淡：“或许是得罪了别的势力，被人寻仇了。”

“也是，江湖上的仇杀本就多。”沈知言笑了笑，没再追问，反而给苏鹤年又添了杯酒，“不过话说回来，你去的时候没遇到什么危险吧？我听说现场乱得很，刀剑痕迹到处都是。”他说着，指尖不经意地碰了碰苏鹤年腰间的短刀——刀鞘上还沾着点墨绿色的药渣，是窃钩台特有的草药味。

苏鹤年的动作僵了一瞬，随即摇了摇头：“没遇到，去的时候人已经没了，我只找了解药就回来了。”

沈知言看着他，忽然笑了，拿起酒坛给自己满上：“也是，你向来运气好，每次都能化险为夷。”他喝了口酒，话锋一转，“不过话说回来，要是以后再遇到这种事，别一个人扛着。你知道的，我沈知言别的没有，帮你递把刀的本事还是有的。”

这话没明说，却像块石头投进苏鹤年心里。他知道沈知言看出来了，看出来那些人是他杀的，看出来他在撒谎。可沈知言没点破，反而用这种方式告诉他，不管他做了什么，都会站在他这边。

苏鹤年望着沈知言，喉结动了动，最终只说了句：“知道了。”

一旁的上官惊鸿没听出两人话里的深意，只笑着道：“沈先生说得对，苏公子下次可别一个人去冒险了，多个人也多个照应。”玄清也点了点头，目光落在苏鹤年身上，带着点担忧——他虽没去过染坊，却能从苏鹤年的神色里看出，事情绝不像他说的那么简单。

沈知言见状，笑着打圆场：“好了好了，不说这些了，咱们今日只该庆祝。”他举起酒杯，“来，再喝一杯，祝咱们往后都能太平些。”

苏鹤年举起酒杯，和他碰了一下。酒液滑过喉咙，带着暖意，也带着沈知言那句“帮你递把刀”的重量。他知道，这个谎言他瞒得了上官惊鸿和玄清，却瞒不过沈知言。而沈知言的不戳破，不是纵容，是懂他——懂他不想让在乎的人看到他手上的血，懂他只想用自己的方式护着苏府里的人。

午后的风卷着石榴叶沙沙响，桌上的酒坛渐渐见了底。苏鹤年望着院里嬉笑的上官惊鸿和认真调试解药的玄清，心里忽然安定了些——哪怕这平静是用谎言筑起来的，哪怕太子府的威胁还没解除，至少此刻，他护着的人都好好的。而沈知言那句未尽之言，像颗定心丸，让他知道，往后不管遇到什么，他都不是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