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春深,羽落季心(十四续)
晨露还凝在瑶光殿的窗棂上时,青禾端着铜盆进来,压低声音在我耳边说:“贵人,昨夜有只信鸽落在了窗台,腿上绑着这个。”她摊开手心,里面是一卷指甲盖大小的密信,用蜡封着,上面印着一个小小的云纹印记。
我的心猛地一跳,那是太平国皇室的私印,是哥哥云上的标记!我连忙接过密信,指尖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屏退青禾后,独自走到屏风后,小心翼翼地拆开蜡封。
信上的字迹潦草却有力,是哥哥的亲笔:“羽妹,见字如面。兄已在江南收拢旧部,重建根基,太平国尚有星火可燃。不知妹身在何处?是否安好?速回信告知。”
短短几行字,却让我瞬间红了眼眶。哥哥还活着!太平国还有希望!这些日子积压在心底的绝望和孤独,仿佛在这一刻找到了出口,眼泪不受控制地滑落,滴在信纸上,晕开小小的墨痕。
我颤抖着手,找出哥哥临行前留给我的特制信纸和炭笔——这种信纸遇水无痕,炭笔写出的字迹只有用特制的药水才能显现,是我们兄妹间的秘密。我趴在案前,将这些日子的遭遇一一写下:从皇宫沦陷、父皇惨死,到逃亡路上被苏家收留,再到阴差阳错进入苍狼国后宫,甚至……见到了活着却投靠敌国的江季。
“兄,妹安好,勿念。现潜伏于苍狼国后宫,伺机复仇。江季未死,已成苍狼国将军,似遭人陷害,然其投靠敌国属实,妹与他已恩断义绝。苍狼国戒备森严,兄若行事,务必谨慎。待妹查清奸人底细,定当与兄里应外合,复我国土,报我血仇。”
写完最后一个字,我已是泪流满面。将信纸仔细卷好,塞进信鸽腿上的小竹筒里,轻轻抚摸着信鸽油亮的羽毛。这只信鸽是苏家收留我时,苏建偶然救下的伤鸽,我认出它是太平国的信鸽品种,便偷偷养了下来,没想到今日竟成了联系哥哥的唯一希望。
“去吧,一定要把信送到。”我将信鸽捧到窗前,看着它振翅高飞,消失在晨雾弥漫的天际。心里既有重逢的喜悦,又有深深的担忧——在这苍狼国的眼皮底下传递密信,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接下来的几日,我过得提心吊胆,总觉得宫里的每一道目光都带着审视。欧阳子辰又来探望过我几次,依旧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模样,问我宫里的生活是否习惯,问我有没有什么想要的赏赐。我一一婉拒,只说能在陛下身边已是最大的福气,不敢奢求更多。
他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却没有点破,只是临走时意味深长地说:“苏婉,在这宫里,最重要的是安分守己。有些不该做的事,千万别做;有些不该想的人,也千万别想。”
他的话像一根刺,扎在我心上,让我越发不安。我更加小心谨慎,连青禾都察觉到了我的异样,却只是默默帮我留意着周围的动静,从未多问一句。
直到第五日清晨,我正对着铜镜梳妆,听到青禾和小太监在门外低声交谈,语气里带着紧张。
“……听说了吗?陛下昨夜下令彻查后宫,说是查到有太平国的细作混进来了,还在宫墙上发现了信鸽的踪迹。”小太监的声音压得很低,却清晰地传进我的耳朵。
我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握着梳子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泛白。信鸽!他们发现信鸽了!难道哥哥没有收到信?还是信被截获了?
“真的假的?那查到是谁了吗?”青禾的声音里带着担忧。
“还没呢,江将军亲自带着侍卫在查,听说已经抓了好几个有嫌疑的宫女太监了……”
江季?他在查我?我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疼得几乎喘不过气。他会查到是我吗?查到我就是那个“太平国的细作”,查到我还在和哥哥联系,想要颠覆苍狼国?
“贵人,您怎么了?脸色这么白?”青禾推门进来,见我神色不对,连忙问道。
“没事。”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许是昨夜没睡好。外面在吵什么?”
青禾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说了:“宫里在传……说有太平国的叛徒混进来了,陛下让江将军在彻查呢。贵人您别担心,咱们安分守己,不会有事的。”
我点了点头,心里却乱如麻。我知道自己必须冷静,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露出破绽。我将那半枚双鱼玉佩紧紧攥在手心,冰凉的玉石让我稍稍镇定了些。
这几日,我刻意避开所有可能遇到江季的场合,连欧阳子辰的邀约都找借口推脱了。我怕见到他,怕从他眼里看到怀疑和冰冷,更怕自己会在他的目光下露馅。
可越是躲避,心里的不安就越强烈。我知道,这件事不会就这么过去。江季那么聪明,他熟悉我的一切,熟悉太平国的行事方式,只要他稍微留意,就一定能查到蛛丝马迹。
夜深人静时,我坐在窗前,望着天边的残月,手里紧紧攥着那卷早已被我记熟后烧毁的密信灰烬。哥哥还在等着我的消息,太平国的百姓还在盼着复国的希望,我不能慌,更不能输。
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哪怕要面对江季的质问和怀疑,我都必须走下去。为了父皇,为了哥哥,为了覆灭的太平国,也为了我自己那份未灭的执念。
只是每当想起江季此刻可能正在灯下翻阅卷宗,可能正在审问那些无辜的宫女太监,可能正在一步步逼近真相,我的心就像被刀割一样疼。他会亲手抓我吗?会像对待其他“叛徒”一样,对我毫不留情吗?
窗外的风呜咽着吹过,带着深秋的寒意。我知道,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而我和江季之间,终将迎来一场无法逃避的对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