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春深,羽落季心(十五续)
宫墙内的风越来越冷,带着初冬的寒意,刮得窗棂“呜呜”作响。我正坐在案前临摹字帖,试图用笔墨平复心底的慌乱,青禾却脸色发白地跑了进来:“贵人,江将军……江将军在殿外求见,说有要事找您。”
我的笔尖一顿,墨滴落在宣纸上,晕开一个深色的圆点。他终究还是来了。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声音冷硬:“告诉他,我不见。”
“可他说……说您若是不见,他就一直站在外面。”青禾的声音带着为难。
我握着笔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白。他总是这样,用这种固执的方式逼我妥协,从前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可今时不同往日,我们早已不是当初的模样。“让他站。”我咬着牙说,目光落在字帖上,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殿外的风很大,隐约能听到侍卫走动的声音,却迟迟没有传来他离开的动静。我知道他没有走,那个玄色的身影一定就站在廊下,像当年在太平国的宫门外那样,固执地等待着。
半个时辰后,我终究还是败给了心底那丝无法割舍的牵挂,疲惫地开口:“让他进来吧。”
江季走进殿时,身上还带着外面的寒气,玄色的将军朝服上沾了些尘土,显然是从查案的地方直接过来的。他的脸色很沉,眼底布满红血丝,显然几夜未眠。刚进门,他就反手关上了殿门,目光锐利地落在我身上,带着审视和焦急。
“信是不是你放的?”他没有多余的寒暄,开门见山地问道,声音低沉而急促,“宫墙上发现了信鸽的羽毛,还有残留的蜡封痕迹,那是太平国皇室专用的蜜蜡,云羽,是不是你?”
我的心猛地一缩,却强装镇定地别过脸:“江将军在说什么?臣妾听不懂。”
“云羽!”他上前一步,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很大,“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欧阳子辰心思深沉,疑心极重,他已经下令彻查所有与太平国有关的人,再这样下去,他迟早会查到你头上!”
他的指尖冰凉,力道却大得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我挣扎着想要甩开他的手,却被他握得更紧。“放开我!”我厉声喝道,眼底泛起水汽,“江将军请自重!臣妾是陛下的贵人,你这样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我不管什么体统!”他的情绪有些激动,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焦急,有担忧,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痛苦,“我只问你,是不是你联系了外面的人?是不是云上?你告诉他什么了?”
“这与你无关!”我红着眼眶瞪他,“江将军不是在查太平国的叛徒吗?现在怀疑到我头上了?那就去告诉欧阳子辰啊!说我就是那个叛徒,说我是太平国的公主,让他来杀了我啊!”
“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他低吼出声,眼底的痛苦更深了,“我是在帮你!云羽,你斗不过欧阳子辰的,他比你想象的更可怕!趁现在还没人怀疑到你头上,我送你走,找个安全的地方藏起来,再也不要回来!”
“帮我?”我笑了,笑得眼泪直流,“江将军的‘帮’就是让我像个逃兵一样苟活?就是让我忘了父皇的仇,忘了太平国的百姓?江季,你当初背叛太平国的时候,怎么没想过要帮我?怎么没想过护着我们的家国?”
“我没有背叛!”他猛地提高声音,胸口剧烈起伏,“我再说一遍,我是被陷害的!那些奸臣给我下药,害我被俘,我留在苍狼国,是为了查清真相,为了给死去的人报仇!”
“查清真相?”我甩开他的手,后退一步,冷冷地看着他,“所以你就帮着苍狼国的人对付我们太平国的遗民?所以你就看着欧阳子辰坐稳江山,看着我们的百姓流离失所?江季,你的‘真相’可真值钱,值当你背叛所有的人和事!”
“你为什么就是不信我?”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和绝望,“云羽,我们认识十几年,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不清楚吗?我怎么可能背叛你,背叛太平国?”
“以前清楚,现在不清楚了。”我别过脸,不敢看他眼底的受伤,“你现在是苍狼国的大将军,是欧阳子辰的得力干将,我是太平国的亡国公主,我们之间早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我让你走,不是让你逃避,是让你活着!”他上前一步,目光紧紧锁住我,“只有活着,才有机会报仇,才有机会查清真相!你留在这里,就是在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欧阳子辰已经开始怀疑你了,他最近频繁来看你,不是因为喜欢你,是在试探你!”
“试探又如何?”我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语气带着一丝嘲讽,“总好过某些人,为了活命投靠敌国,还要假惺惺地来关心我。江将军的宽心,臣妾承受不起。你还是回去当你的大将军,好好帮着欧阳子辰查‘叛徒’吧,说不定还能再立个功,升个官。”
“云羽!”他气得脸色铁青,却又无可奈何,只能死死攥着拳头,指节泛白。
“江将军若是没别的事,就请回吧。”我转过身,背对着他,声音冷硬,“臣妾累了,要歇息了。”
殿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能听到彼此沉重的呼吸声和窗外呼啸的风声。过了许久,我听到他沉重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殿门被轻轻带上,那股熟悉的檀木香也随之消失,只留下满室的寒意。
我再也支撑不住,顺着墙壁滑坐在地上,抱着膝盖失声痛哭。我知道他是好意,知道他是在担心我,可那些被背叛的痛苦,那些家国覆灭的仇恨,像一根毒刺扎在心底,让我无法原谅,也无法释怀。
第二日清晨,欧阳子辰果然又来了。他比往常来得更早,手里还拎着一个食盒,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苏婉,听说昨日江将军来找过你?”
我的心猛地一紧,强装镇定地行礼:“回陛下,只是将军路过,进来喝了杯茶。”
“是吗?”他笑了笑,目光落在我脸上,带着探究的深意,“江将军性子冷硬,倒是难得见他对谁这般上心。”他打开食盒,里面是一碗热气腾腾的杏仁酪,“朕听说你爱吃这个,特意让御膳房做的,快尝尝。”
我接过杏仁酪,指尖冰凉。他的目光太过锐利,仿佛能看穿我所有的伪装。我知道,他一定是听到了什么风声,今日的探望,不过是另一种试探。
“谢陛下。”我低下头,小口喝着杏仁酪,甜腻的滋味在舌尖化开,却苦到了心底。
欧阳子辰没再多问,只是坐在一旁,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我聊着天,问我宫里的生活,问我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他越是表现得温和,我心里就越是不安。
从那天起,欧阳子辰来得越来越频繁,有时是送些点心,有时是邀我下棋,有时只是坐在一旁看我练字,目光却总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审视。我知道,他已经开始怀疑我了,而江季的担忧,正在一步步变成现实。
我像走在刀尖上,每一步都小心翼翼,既要防备欧阳子辰的试探,又要应付江季时不时的“关心”,还要想方设法与哥哥联系。这场潜伏的游戏,已经越来越危险,而我和江季之间的僵局,也越来越难以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