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太平春深，羽落季心（十六续）

我再次收到了哥哥传过来的密信和信鸽 他说他过几日便会来攻打苍狼国 让我小心为妙 我回复并且将信鸽放了出去

果然，没过半个时辰，宫女们就开始私下议论，说皇上一早截获了一只带着密信的信鸽，据说那信是太平国的叛徒传出去的，皇上正在震怒之中，已经下令彻查所有相关人等。

我的手脚瞬间冰凉，瘫坐在椅子上，浑身止不住地发抖。完了，一切都完了。哥哥的计划，我的潜伏，还有那些未说出口的仇恨与委屈，都要在这一刻彻底暴露了。

恐惧像潮水一样将我淹没，我甚至能想象到自己被投入地牢、受尽酷刑的模样。可更多的，是对哥哥的担忧——欧阳子辰看到了信，一定会提前部署，哥哥的军队怕是凶多吉少。

就在我惶恐不安之际，欧阳子辰身边的张公公带着一队侍卫走进了瑶光殿，脸上挂着程式化的笑容，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苏贵人，陛下有请。”

我知道，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有劳公公带路。”

走向大殿的路仿佛格外漫长，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宫道两侧的侍卫眼神锐利，空气中弥漫着压抑的紧张，连风吹过宫墙的声音都带着寒意。我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落在我身上，有探究，有冷漠，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

踏入大殿时，欧阳子辰正坐在宝座上，手里把玩着一只小巧的信筒，嘴角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眼神却冷得像冰。而江季，就站在他身侧，玄色的将军朝服在晨光中显得格外沉重，他的脸色苍白，眼底布满红血丝，目光紧紧锁在我身上，写满了毫不掩饰的担忧。

“臣妾参见陛下。”我屈膝行礼，头埋得很低，不敢看欧阳子辰的眼睛。

“免礼，”欧阳子辰的声音带着一丝玩味，“苏贵人，最近宫里在查叛徒，你听说了吗？”

我的心猛地一跳，指尖攥得发白：“臣妾……臣妾略有耳闻，只是后宫女子，不敢多问前朝之事。”

“哦？不敢多问？”他笑了笑，将手里的信筒扔在案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可这信鸽，却偏偏与你有关呢。”他指了指案角一只死去的信鸽，正是我放飞的那只，“你看这信鸽，眼熟吗？”

我看着那只僵硬的信鸽，心脏几乎要跳出喉咙，却还是强装镇定地摇了摇头：“臣妾从未见过这信鸽，陛下明察。”

“从未见过？”欧阳子辰挑了挑眉，目光转向江季身侧的侍卫，“张侍卫，你来说说，这信鸽的羽毛是在哪里发现的？”

那侍卫上前一步，沉声说道：“回陛下，属下在瑶光殿的花园里发现了大量相同的羽毛，还在窗台上找到了残留的蜡封痕迹。”

“哦？这就奇了，”欧阳子辰的目光重新落在我身上，带着审视的锐利，“苏贵人的花园里为何会有这信鸽的羽毛？你可给朕解释解释？”

“臣妾……臣妾也不知晓，”我的声音开始发颤，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许是外面飞进来的野鸽，臣妾真的毫不知情。”

“毫不知情？”欧阳子辰站起身，缓步走到我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语气带着一丝压迫，“苏婉，朕劝你说实话。朕一向大人有大量，只要你乖乖认罪，朕可以饶你不死。”

“臣妾真的不知道陛下在说什么！”我咬着牙，强撑着最后的倔强。

“好，很好。”欧阳子辰冷笑一声，转身对张公公说，“张公公，去把朕的那幅画拿来。”

画？什么画？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一种不祥的预感在心底蔓延。张公公很快捧着一个卷轴回来，恭敬地递到欧阳子辰手里。欧阳子辰展开卷轴，声音里带着一丝刻意的拖长：“这是朕当年平定太平国时，从你们皇宫里搜来的东西，听说……是太平国公主云羽的画像。今日朕倒要瞧瞧，这亡国公主长什么样。”

随着卷轴缓缓展开，我的呼吸瞬间停滞。画纸上的少女眉眼弯弯，穿着太平国的宫装，站在玉兰树下笑得明媚，赫然就是我的画像！那是父皇让宫廷画师为我画的生辰贺礼，没想到竟成了此刻指证我的证据。

“哎，你们看，”欧阳子辰的声音带着一丝戏谑，“这画上的公主，长得跟咱们的苏贵人，是不是很像啊？”

殿内瞬间响起一阵抽气声，侍卫和太监们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我脸上，带着震惊和恍然。张公公更是夸张地咋舌：“我的天！何止是像啊，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欧阳子辰的目光转向一直沉默的江季，将画卷递到他面前：“江将军，你瞧瞧。你不是从太平国来的吗？难道苏贵人在宫里这么些日子，你竟没认出她？还是说……你在刻意隐瞒什么？”

江季的身体猛地一僵，接过画卷的手微微颤抖。他看着画中的少女，又抬头看了看我，眼底翻涌着震惊、痛苦和挣扎。过了许久，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声音沙哑：“臣……臣不知。多年过去，臣早已忘了太平国公主的模样，实在认不出……”

“忘了？”欧阳子辰冷笑一声，猛地转向我，厉声喝道，“苏婉，不该叫你云羽吗？！”

他的声音像一道惊雷，炸得我头晕目眩。我知道，我彻底暴露了。所有的伪装，所有的隐忍，都在这一刻化为乌有。

“这封信，朕已经看了，”欧阳子辰拿起案上的密信，晃了晃，“你哥哥云上想攻打苍狼国？简直是痴心妄想！就凭你们那些残兵败将，也想复国？”

“欧阳子辰！”我抬起头，红着眼眶瞪他，声音里充满了愤怒和绝望，“你毁了我的国家，杀了我的父皇，你不得好死！”

“不得好死？”他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朗声大笑，“云羽，你看清楚，现在是谁说了算！朕给你一个机会，”他突然收敛笑容，语气带着一丝诱惑，“你安安分分做朕的妃子，朕现在就废了皇后，立你为后，如何？”

“你做梦！”我毫不犹豫地拒绝，字字泣血，“我就算是死，也不会做你的妃子！你这个暴君，刽子手！”

“敬酒不吃吃罚酒！”欧阳子辰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厉声喝道，“来人！把这个叛国余孽押入地牢，上刑！给她绑在十字架上，让她好好反省！”

侍卫们立刻上前，粗鲁地抓住我的胳膊。我拼命挣扎，嘴里不停地咒骂：“欧阳子辰！你这个畜生！我诅咒你断子绝孙，国破家亡！”

被拖拽着往外走时，我看到江季依旧跪在地上，头埋得很低，肩膀却在微微颤抖。他没有看我，可我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的痛苦和无力。

就在我即将踏出殿门的那一刻，欧阳子辰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残忍的笑意：“江季，你都看到了。这就是你护着的太平国公主。”他顿了顿，话锋一转，“过几日太平国的残兵就要来送死了，朕命你带兵迎敌，将他们一网打尽。只要你赢了，朕就将江月许配给你，如何？朕知道，你一向对你这个妹妹很上心。”

江季的身体猛地一震，缓缓抬起头，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痛苦。他看着我，又看了看欧阳子辰，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只是紧紧闭上了眼睛。

“怎么？不愿意？”欧阳子辰的语气带着一丝威胁。

过了许久，江季再次低下头，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臣……谢皇上隆恩。臣……愿意迎娶江月。”

轰——我的心像是被巨石砸中，瞬间碎成了齑粉。原来在他心里，我终究还是比不上江月，比不上他的前程。他真的愿意为了江月，为了荣华富贵，亲手去杀我的哥哥，去剿灭太平国最后的希望。

“好！”欧阳子辰满意地大笑，“果然识时务者为俊杰。江季，你且回去准备，朕等着你的捷报。至于她……”他看了我一眼，语气冰冷，“先关在地牢里，等你打赢了仗，再处置不迟。”

侍卫们拖着我往外走，我的目光死死地盯着跪在地上的江季，看着他低垂的头颅，看着他紧握的拳头，眼泪汹涌而出。江季，你好狠的心！你真的……就这样背叛了我，背叛了太平国吗？

地牢的阴冷潮湿扑面而来，铁链的冰冷触感让我浑身一颤。可这些都比不上心口的万分之一疼痛。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看着头顶狭小的天窗，眼泪无声地滑落。

哥哥，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江季，我终于看清你了。太平国……真的没希望了吗？

黑暗中，我仿佛又看到了太平国的春天，看到了那个把桂花糕塞给我的少年。只是这一次，他的身影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无尽的黑暗里，再也不会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