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太平春深，羽落季心（十八续）

牢门关上的刹那，地牢里的最后一丝光亮也被抽走，只剩下石壁缝隙透进的微光，映着满地狼藉和碎裂的玉佩残片。我蜷缩在冰冷的石板上，眼泪流干了，喉咙涩得发疼，连呼吸都带着颤抖。

不知过了多久，牢门再次被推开，这次来的是两个宫女，端着新的饭菜，却不是江季。她们将饭菜放在角落的木板上，看我的眼神带着同情和畏惧，放下东西便匆匆离开了，仿佛多待一秒都会被这地牢的绝望吞噬。

我看着那碗温热的白粥，却毫无胃口。心口像是破了个大洞，冷风呼呼地往里灌，疼得我蜷缩成一团。刚才摔碎玉佩的快意早已散去，只剩下密密麻麻的悔恨——那是我们之间最后的念想，是太平国春天里唯一的余温，被我亲手摔碎了。

江季会恨我吗？或许吧。他连那破碎的残片都要捡起来珍藏，而我却如此轻易地毁掉了它。可他又怎么会懂，那玉佩每多存在一秒，对我来说都是煎熬。它提醒着我曾经的天真，提醒着我被背叛的痛苦，提醒着我那些再也回不去的时光。

接下来的几天，江季没有再出现。送饭菜的宫女说，江将军在加紧练兵，苍狼国的军队已经在边境集结，随时准备迎战太平国的军队。

我的心一天天沉下去。哥哥终究还是来了，江季也终究要带兵去杀他。而我，只能像个囚徒一样，被困在这暗无天日的地牢里，等待着命运的审判。

地牢里的日子过得很慢，慢到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在凌迟。我开始变得沉默，不再哭泣，也不再挣扎，只是静静地坐在角落里，看着石壁上渗出的水珠，一遍遍回想太平国的春天，回想父皇的笑容，回想江季曾经温柔的眼神。

那些记忆像是褪色的旧画，模糊却又带着刺，稍稍触碰就疼得钻心。

第七日清晨，牢门被推开时，我以为又是送饭菜的宫女，却没想到走进来的是江季。他穿着一身戎装，盔甲上还沾着风尘，显然是刚从军营赶来。他的脸色比上次见面时更加苍白，眼底布满红血丝，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整个人透着一股疲惫的锐利。

他没有带食盒，只是站在牢门口，深深地看着我，目光复杂得让我读不懂。

“要出发了？”我先开了口，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出是自己的。

他点了点头，喉咙滚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只是嗯了一声。

“去杀我的哥哥，去剿灭太平国最后的希望？”我看着他，语气平静得像在说别人的事。

江季的身体僵了一下，避开了我的目光，低声道：“这是命令。”

“命令？”我笑了笑，笑容里带着无尽的悲凉，“所以你的爱，你的在意，在命令面前，什么都不是，对吗？”

他猛地抬起头，眼底翻涌着痛苦：“云月，等我回来，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交代？”我摇了摇头，“我不要你的交代。江季，你走吧，打赢这场仗，你就能娶江月了，就能成为苍狼国的功臣了，这不是你想要的吗？”

他的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被我打断：“别再说你爱我了，我不信了。也别再捡那些玉佩碎片了，捡起来也拼不回去了，就像我们……回不去了。”

江季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死死地盯着我，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痛楚和一丝绝望。他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像是要将我的模样刻进骨子里。

然后，他转身，一步步走出了地牢。这一次，他没有回头。

牢门再次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光，也隔绝了最后一丝微弱的希望。我缓缓滑坐在地上，将脸埋在膝盖里。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传来了震天的鼓声和号角声，那是军队出征的信号。我的心猛地一揪，眼泪再次涌了上来。

哥哥，对不起，是我没能保护你。江季，祝你……旗开得胜。

这或许就是我们最后的结局了。他在战场上杀敌，我在牢里等死，从此山水不相逢，恩怨两清。

只是心口那道名为“江季”的伤口，却在这寂静的地牢里，再次裂开，流淌出滚烫的血，疼得我几乎喘不过气。我摸了摸胸口空荡荡的地方，那里曾经挂着另一半双鱼玉佩，如今只剩下冰冷的锁链痕迹。

或许，从太平国覆灭的那天起，我们的结局就已经注定了。爱过，恨过，挣扎过，最终还是逃不过命运的捉弄。

地牢外的风越来越大，夹杂着远处隐约的厮杀声。我知道，战争开始了。而我的生命，或许也将随着这场战争的结束，走向终点。

只是在闭上眼睛的前一刻，我仿佛又看到了太平国的春天，看到了那个把桂花糕塞给我的少年，他笑着说：“公主殿下，属下会永远保护您。”

如果时间能重来，我宁愿从未认识过他，从未爱过他，那样或许就不会这么痛了。

可人生没有如果。

我缓缓闭上了眼睛，任由眼泪无声地滑落，浸湿了冰冷的石板。这一次，我没有再挣扎，也没有再哭泣，只是静静地等待着，等待着这场恩怨情仇的最终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