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太平春深，羽落季心（二十二续）

阳光在帐篷的帆布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随着风轻轻晃动，像极了太平国御花园里晃动的玉兰花瓣。我就这样握着江季的手，坐在床边，看着他沉睡的脸，心里是前所未有的安宁。半个月来的恐惧、焦虑、绝望，都在他睁眼的那一刻烟消云散，只剩下满满的庆幸和珍惜。

他的呼吸渐渐平稳，胸口随着呼吸微微起伏，不再像之前那样微弱得几乎看不见。我用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脸颊，还是有些凉，却比之前多了一丝生气。他的睫毛很长，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像两把小扇子，偶尔会轻轻颤动一下，像是在做什么温柔的梦。

“你说你，睡了这么久，是不是把以前欠我的觉都补回来了？”我对着他的耳朵轻声说话，声音轻得像羽毛，“等你好了，可得好好补偿我。我想吃西街的糖画，要最大的那种凤凰；还想吃城南的杏仁酪，要多加杏仁碎；对了，还有糖炒栗子，要刚出锅、热乎乎的那种……”

我絮絮叨叨地数着那些我们小时候爱吃的东西，一边说一边笑，眼泪却不知不觉掉了下来。这些简单的愿望，在不久前还像是遥不可及的奢望，而现在，却充满了实现的希望。

到了傍晚，江季又醒了一次。这次他的精神好了些，眼睛里的迷茫散去了不少，能清晰地看着我了。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沙哑的气音，像是想说什么。

“别急，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连忙端过温水，用棉签沾湿了给他润唇，“你刚醒，身子虚，别说太多话，省着力气养身体。”

他看着我，眼神里满是愧疚和心疼，指尖微微用力，攥紧了我的手。那力道不大，却带着千言万语，让我瞬间明白了他的心意。

“我知道你想说对不起，”我笑着摇摇头，用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都过去了，以前的事不怪你，是我们都被蒙蔽了。江月已经被哥哥关押起来了，等你好了，我们一起听她把话说清楚，把所有的误会都解开。”

他的眉头轻轻蹙了一下，似乎想起了江月，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但很快就被对我的担忧取代。他看着我眼下的青黑，看着我因为连日操劳而苍白的脸，嘴唇动了动，最终只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辛苦……你了……”

那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却像一股暖流，瞬间涌遍我的全身。我摇摇头，眼泪却忍不住掉了下来：“不辛苦，只要你能醒过来，我做什么都值得。”

他看着我哭，眼神里的心疼更浓了，挣扎着想抬手帮我擦眼泪，却因为力气不足，手刚抬到一半就落了下去。我连忙抓住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让他的指尖感受到我的眼泪：“你看，我又哭了，你以前总说我爱哭鼻子，等你好了，可不许笑我。”

他的指尖轻轻蹭了蹭我的脸颊，像是在安慰我，嘴角微微向上弯了弯，露出一个虚弱却温柔的笑容。那是我半个多月来见过的最美的表情，比任何繁花都要动人。

从那天起，江季的身体一天天好转。他能喝更多的粥了，也能说几句简短的话了，虽然声音依旧沙哑，却充满了力量。我每天都会扶他坐起来，靠在床头，给他讲军营里的事，讲江南的消息——哥哥说，江南的临时都城已经安顿好了，百姓们开始重建家园，玉兰树也重新种上了，等明年春天，就能开出满树的花。

“等你能下床走路了，我们就去江南好不好？”我握着他的手，眼睛里闪着期待的光，“去看看我们的新家，去桃花林里散步，去听《牡丹亭》，就像以前一样。”

他点点头，眼神温柔得像春水：“好……都听你的……”

军医说，江季恢复得很快，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说是“心有牵挂，意志坚定”的缘故。我知道，他心里的牵挂，就是我；而我能撑过那段黑暗的日子，也是因为心里有他。我们就像那枚被摔碎又粘好的双鱼玉佩，虽然有裂痕，却因为彼此的存在，重新有了温度和力量。

云上来看我们的时候，看到我和江季手牵手说话的样子，眼底闪过一丝欣慰。他不再提江季是“苍狼国将军”的事，只是像对待家人一样，询问江季的恢复情况，还带来了江南新采的茶叶，说等江季好了，一起品茶。

“哥，谢谢你。”有一次，趁着江季睡着，我对云上轻声说。

云上拍了拍我的肩膀，叹了口气：“傻丫头，你是我唯一的妹妹，我不疼你疼谁？而且……江季这小子，对你的心是真的。这次战场上，他本有机会撤退，却为了活捉欧阳子辰，硬扛了对方一箭，不然也不会伤得这么重。”

我愣住了，心里涌上一股暖流。原来他不仅仅是为了自己的清白而战，也是为了给太平国复仇，为了给我一个交代。

那天晚上，我坐在床边，看着江季沉睡的脸，轻轻抚摸着他胸口的箭伤——那里已经包扎好了，伤口在慢慢愈合，却留下了一道狰狞的疤痕。我知道，这道疤痕会永远留在他身上，像我们之间的经历一样，虽然疼痛，却见证了彼此的坚守和不易。

“江季，”我在他耳边轻声说，“等你好了，我们就把那枚玉佩重新打磨好，好不好？虽然裂痕还在，但我们可以在上面刻上新的花纹，就像我们的故事，虽然有过破碎，却会有新的开始。”

他似乎在梦里听到了我的话，嘴角微微扬起，攥着我的手紧了紧。

帐篷外的月光越来越亮，透过缝隙照进来，在地上洒下一片银辉。我就这样握着他的手，靠在床边，慢慢闭上了眼睛。这些日子的疲惫在这一刻席卷而来，却不再是绝望的疲惫，而是安心的、充满希望的疲惫。

我知道，明天醒来，阳光会更加明媚，江季的笑容会更加清晰，而我们的未来，也会像太平国重建的家园一样，充满生机和温暖。

握着他的手，我睡得很安稳。梦里，我们回到了太平国的春天，玉兰花开得正盛，他穿着侍卫的制服，手里拿着桂花糕，对我笑着说：“公主殿下，属下护你回家。”

这一次，我没有再哭，只是笑着跑过去，握住了他的手。这一次，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