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海里全是沈曜的问题："你准备好了吗？"
我不知道答案。但当我悄悄摸到口袋里的钥匙时，心跳不再那么慌乱。
临睡前，我拿出小本子，在今天的日期下写道："沈曜亲了我的额头。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但我不讨厌。"
写完后，我盯着这行字看了很久，然后加上一句："也许，只是也许，我真的能离开这里。"
窗外，一轮弯月挂在夜空，洒下银色的光。我躺在床上，闭上眼睛，第一次允许自己想象离开后的生活——和沈曜一起上学，一起打工，一起...生活。这个画面太美好，几乎像是别人的故事。
带着这个微弱的希望，我慢慢沉入梦乡。梦里不再是黑暗和坠落，而是一条洒满阳光的路，沈曜牵着我的手，一直往前走，没有尽头...
周一早晨，闹钟还没响我就醒了。窗外灰蒙蒙的，像是蒙了一层纱。我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上的霉斑，它今天看起来像一只展翅欲飞的鸟。
手机在枕头下震动，是沈曜的短信："早安。今天去交材料，紧张吗？"
我盯着屏幕，手指悬在键盘上方。紧张？简直是 terrified。但我不想让沈曜担心，最后只回了一个"嗯"。
沈曜立刻回复："别怕，一切有我。放学天台见？"
我刚要回复，楼下传来父亲的吼声："程小雨！起床！"
我赶紧把手机藏回枕头下："起来了！"
穿衣服时，我格外小心避开背上的伤。结痂的地方痒得厉害，但我不能抓——上次抓破感染了，发烧三天，父亲说我是"装病逃避劳动"。
下楼时，妹妹已经在吃早餐了。她面前摆着金黄的煎蛋和培根，我的位置上是一碗冷粥。
"哥哥早！"妹妹嘴里塞满食物，含糊不清地说。
我点点头，默默坐下。父亲在看报纸，母亲在给妹妹梳头发，没人看我一眼。
"今天放学直接回来，"父亲头也不抬地说，"把车库收拾了。"
我握紧筷子："可是...今天轮到我们组值日..."
父亲猛地放下报纸："怎么？我说话不管用了？"
我立刻摇头："不是...我会回来的。"
"哼，整天就知道找借口。"父亲冷笑，"你看看你，成绩不上不下，连个朋友都没有，将来能有什么出息？"
这些话我听了千百遍，早已麻木。但今天，想到沈曜正在为我们计划的新生活，这些话突然变得可笑起来。父亲不知道，我不仅有朋友，而且可能很快就要离开这个家了。
这个念头让我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笑什么？"父亲厉声问。
我赶紧低头："没什么..."
父亲狐疑地瞪了我一眼，继续看报纸。我快速喝完粥，逃也似地离开餐桌。
走出家门，阳光已经驱散了晨雾。沈曜在他家门口等我，看到我时眼睛一亮。他今天穿了件深蓝色T恤，衬得皮肤格外白皙。
"早。"他小声说，递给我一个纸袋，"趁热吃。"
纸袋里是热腾腾的肉包子和豆浆。我接过早餐，指尖不小心碰到沈曜的手，一股电流般的触感从指尖窜到脊背。
"谢谢。"我低头咬了一口包子，肉汁在嘴里爆开，香得让我想哭。
沈曜笑了笑："材料我都带齐了，今天放学就去城西高中交表。"
我点点头，胸口突然发紧。今天交了表，一周后可能就有结果。这个计划突然变得无比真实，让我既期待又恐惧。
"你...确定要这么做？"我小声问，"你爸妈会同意吗？"
沈曜的表情黯淡了一瞬："他们不会同意，所以我不会告诉他们。"
我震惊地看着他："你要...偷偷转学？"
"嗯。"沈曜踢了一颗小石子，"等一切办妥了再说。他们最多气一阵子。"
我握紧纸袋，指节发白。沈曜为了我们的计划，不惜对抗自己的父母。而我，连在申请表上签字都吓得发抖。
"别担心，"沈曜似乎看出我的不安，"一切有我。"
校门口，赵阳一伙人又堵在那里。看到我们走近，赵阳吹了个口哨："哟，忧郁王子和他的骑士又黏在一起了。"
我低头加快脚步，但赵阳伸脚绊了我一下。我踉跄几步，包子差点掉地上。
"哎呀，不小心。"赵阳假惺惺地说，他的跟班们哄笑起来。
沈曜扶住我，冷冷地瞪了赵阳一眼："无聊。"
赵阳挑眉："怎么？想打架？"他凑近沈曜，压低声音，"小心我告诉你爸妈，你和这个变态的事。"
沈曜的拳头攥紧了，但我拉住他的袖子："别..."
赵阳得意地笑了，拍拍我的脸："忧郁王子知道好歹。走吧，废物们。"
他们大摇大摆地走开了，留下我和沈曜站在原地。沈曜的呼吸很重，我能感觉到他在极力控制怒火。
"别理他。"我小声说，"不值得。"
沈曜深吸一口气："他说要告诉我爸妈..."
"只是吓唬你。"我安慰他，虽然自己心里也没底。
我们沉默地走向教学楼。路过公告栏时，我看到上面贴着月考成绩。我的名字在倒数第二页，沈曜的则在第一页最上面。
"你会考好的。"沈曜顺着我的视线说。
我苦笑："不会。我连作业都写不完。"
"我可以帮你补习..."
"沈曜，"我打断他，"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沈曜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上课铃响了。我们各自走向教室，那包材料在沈曜书包里沉甸甸的，像是一个即将实现的梦。
教室里一如既往地安静——当我走进去时，所有谈话声都会暂停几秒。我习惯了这种"瘟疫效应"，安静地走到最后一排我的座位。
第一节课是语文。老师发下上周的作文，我的得了65分——刚及格。评语是"内容空洞，缺乏真情实感"。我盯着那行红字，胸口发闷。如果老师知道我生活的真相，还会说我的作文"缺乏真情实感"吗？
课间，我去厕所，刚走进隔间就听到门外传来窃笑声。我立刻意识到不妙，但已经晚了——门上方的缝隙里倒下一杯冰水，浇了我一头一脸。
门外爆发出一阵大笑："忧郁王子需要冷静一下！"
我站在湿透的隔间里，浑身发抖。这是我第三十九次被泼水，几乎成了每周例行公事。不同的是，今天想到即将转学，这种欺凌突然变得微不足道起来。
走出厕所时，沈曜等在走廊上，看到我湿漉漉的样子，脸色立刻变了："又是他们？"
我点点头，接过沈曜递来的纸巾擦脸。
"今天交了材料，一周后就能离开这个鬼地方了。"沈曜咬牙切齿地说。
我看着他愤怒的侧脸，突然很想摸摸他的脸颊，告诉他别生气。但这个念头太奇怪，把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中午，我们在天台吃饭。沈曜带了两人份的便当——米饭、红烧肉和青菜，摆得整整齐齐。
"你做的？"我惊讶地问。
沈曜得意地笑了："嗯，跟我妈学的。"
我尝了一口，好吃得让我想哭。肉炖得软烂入味，酱汁浓郁，比我母亲做的还好吃。
"怎么样？"沈曜期待地问。
"好吃。"我小声说，喉咙发紧。
沈曜笑得眼睛弯成月牙："以后我天天给你做。"
"以后"...这个词让我心跳加速。沈曜在想象我们的"以后"，我们的新生活。这个认知既甜蜜又可怕。
吃完饭，沈曜拿出材料又检查了一遍："都齐了。放学我就去交。"
我盯着那些表格，突然一阵恐慌："如果...如果被发现了怎么办？"
沈曜握住我的手："不会的。而且就算被发现，又能怎样？最坏不过是一顿打，你挨得还少吗？"
他说得轻松，但我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如果父亲发现我想逃跑，可能会打断我的腿——他曾经这样威胁过。
"我害怕。"我小声承认，这是第二次向沈曜坦白我的恐惧。
沈曜的手紧了紧："我知道。但有时候，我们必须做害怕的事。"
他的手掌温暖干燥，紧紧包裹着我冰凉的手指。这是我们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牵手，心跳声大得我怀疑他能听见。
放学后，沈曜去城西高中交材料，我按父亲的要求回家收拾车库。车库堆满了杂物——旧家具、破损的玩具和发霉的纸箱。我一件件整理，汗水浸透了校服。
"程小雨！"父亲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过来！"
我转身，看到父亲站在车库门口，手里拿着...我的转学文件。我的血液瞬间凝固——那些材料不是在沈曜那里吗？
"这是什么？"父亲抖着文件，脸色铁青。
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文件怎么会在父亲手里？沈曜出事了吗？
"我问你这是什么！"父亲怒吼，声音震得车库嗡嗡作响。
"我...我不知道..."我徒劳地撒谎。
父亲大步走过来，一把揪住我的衣领："城西高中的转学申请表？住宿申请？你想逃跑？"
他的脸离我只有几厘米，我能闻到他嘴里的烟酒味，能看到他眼球上的血丝。恐惧像潮水一样淹没了我，我双腿发软，几乎站不住。
"谁的主意？是不是沈家那小子？"父亲摇晃着我，"说话！"
"是...是我自己..."我结结巴巴地说。
父亲冷笑一声，松开我的衣领，却反手给了我一记耳光。我踉跄几步，撞在墙上，脸颊火辣辣地疼。
"撒谎！"父亲咆哮着，"我早就该打断你们的腿！"
他抽出皮带，对折握在手里。我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这次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可怕——父亲眼中的怒火几乎能把我烧穿。
"跪下。"他命令道。
我跪在水泥地上，膝盖生疼。父亲举起皮带——
"住手！"一个声音从门口传来。
我和父亲同时转头。沈曜站在那里，脸色惨白，手里拿着一把钥匙——他家的备用钥匙。
"滚出去！"父亲怒吼，"这是我家！"
沈曜没动："那些材料是我的，程小雨只是帮我拿一下。"
这个谎言太拙劣，父亲根本不信。他大步走向沈曜："小兔崽子，我正想找你呢！"
沈曜站着没动，眼神坚定："把文件还给我们，我们马上走。"
"你们？"父亲冷笑，"果然是一对变态！"
他伸手要抓沈曜，但沈曜灵活地躲开了，冲到我身边："走！"
沈曜拉起我的手，拽着我往外跑。父亲在后面怒吼，但被杂物绊了一下。我们冲出车库，穿过院子，翻过矮墙，一路狂奔到沈曜家。
沈曜锁上门，拉上所有窗帘，然后瘫坐在地上，大口喘气。我也好不到哪去，心脏跳得几乎要蹦出胸口。
"文件...怎么会在...我爸那里？"我上气不接下气地问。
沈曜懊恼地抓抓头发："我交完材料回来找你，发现文件袋忘在你家后院了...回去拿的时候，正好看到你爸..."
我这才注意到沈曜右手臂上有一道血痕——父亲抓伤了他。
"你受伤了。"我轻声说。
沈曜看了看手臂："没事，小伤。"他抬头看我，"你爸打你了吗？"
我摇摇头："还没来得及..."话没说完，我突然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我的手机和日记还在家里！"
沈曜的脸色也变了："里面写了什么？"
"转学的事...还有..."我涨红了脸，说不出口日记里还写了关于沈曜的事。
沈曜明白了："我去拿回来。"
"不行！"我抓住他的手臂，"太危险了！"
"必须拿回来，"沈曜坚决地说，"如果被你爸看到..."
想到父亲可能读到我的日记，读到我对沈曜那些混乱的感情，我几乎要吐出来。
"我们一起去，"我说，"趁他们吃晚饭的时候。"
沈曜点点头，拿出医药箱，先给我处理膝盖的擦伤，然后才顾自己手臂上的伤。他的动作很轻，眉头却皱得紧紧的。
"对不起，"他低声说，"都是我太粗心了..."
我摇头："不是你的错。"
我们沉默地坐在地板上，听着外面偶尔经过的汽车声。六点半，沈曜看了看表："该行动了。"
我们轻手轻脚地翻回我家后院。餐厅亮着灯，隐约能听到碗筷碰撞声——全家正在吃晚饭。
"我去拿，"我小声说，"你在这里等着。"
沈曜不同意："太危险了，我去。"
最后我们决定一起行动。从后院溜进厨房，然后悄悄上楼。楼梯吱呀作响，每一步都让我的心提到嗓子眼。
终于到了我的房间，我轻轻推开门——没人。手机和日记本都还在藏匿处，我赶紧把它们塞进口袋。
正要离开，走廊上传来脚步声。我和沈曜僵在原地，屏住呼吸。脚步声停在门外，门把手转动——
沈曜猛地拉开衣柜，把我推进去，然后自己也挤了进来。衣柜空间狭小，我们紧贴在一起，能听到彼此的心跳。
门开了，有人走进来。从衣柜缝隙里，我看到父亲的身影。他在房间里转了一圈，似乎在找什么，最后停在我的床前。
我的心跳快得几乎要爆炸。沈曜的手悄悄握住我的，用力捏了捏，像是在说"别怕"。
父亲站了一会儿，终于离开了。我们等了几分钟，确认他真的走了，才从衣柜里出来。
"走。"沈曜低声说。
我们蹑手蹑脚地下楼，眼看就要到后门了，妹妹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哥哥？"
我转身，看到妹妹站在楼梯上，揉着眼睛。
"小星，"我轻声说，"回去睡觉。"
"你在玩捉迷藏吗？"妹妹天真地问。
"嗯，快去睡吧。"
妹妹点点头，摇摇晃晃地回房间了。我和沈曜长舒一口气，溜出后门，翻墙回到沈曜家。
一进门，我就瘫坐在地上，双腿发软。沈曜也满头大汗，衬衫都湿透了。
"太刺激了，"他喘着气说，突然笑了起来，"像间谍电影一样。"
看着他笑，我也忍不住笑了。这种劫后余生的感觉既荒谬又美妙。
"材料交上去了吗？"我问。
沈曜点点头："交了，校长说三天后就有结果。"
三天...这么快？我既期待又恐惧。如果通过了，我们真的能离开吗？如果没通过...
"饿了吗？"沈曜打断我的思绪，"我做点吃的。"
他做了简单的炒饭，我们坐在地板上吃。沈曜的手艺真好，简单的蛋炒饭也香得让人想把舌头吞下去。
"好吃吗？"他期待地问。
我点点头："嗯。"
吃完饭，沈曜拿出药箱："让我看看你的伤。"
我脱下校服外套，露出背上的鞭痕。沈曜的呼吸一滞，手指轻轻碰了碰伤处："疼吗？"
"有点。"我实话实说。
沈曜小心翼翼地给我涂药，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什么珍宝。药膏凉凉的，缓解了火辣辣的疼痛。
"为什么..."我小声问，"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沈曜的手顿了一下："因为我喜欢你啊。"
这个简单的答案让我胸口发紧。沈曜的喜欢如此纯粹，不掺杂任何条件。而我，甚至不知道如何接受这样的感情。
涂完药，沈曜说："你今晚住这里吧，别回去了。"
我犹豫了："可是..."
"你爸正在气头上，"沈曜理智地说，"回去不安全。"
他说的对，但我还是担心："你爸妈..."
"他们去参加学术会议了，三天后才回来。"沈曜笑了笑，"正好是转学结果出来的时候。"
命运似乎在帮我们。我点点头，同意了。沈曜给我找了换洗衣物——他的T恤和短裤，穿在我身上有点大，但很舒服，带着淡淡的洗衣液香味。
"你先洗澡吧。"沈曜说。
浴室里，热水冲走了身上的冷汗和恐惧。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苍白的脸，瘦削的身体，还有那些新旧伤痕。这样的我，凭什么得到沈曜的喜欢？
洗完澡，沈曜已经铺好了沙发床。我们道了晚安，我躺在陌生的床上，听着沈曜在浴室洗澡的水声，心跳莫名加速。
手机震动了一下，我拿出来看——是沈曜发来的："睡了吗？"
我回复："还没。"
几秒后，又一条消息："我能过来吗？"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嗯。"
沈曜轻轻推开门，手里拿着两杯热牛奶。他穿着睡衣，头发还湿着，看起来柔软又温暖。
"睡不着？"他小声问，递给我一杯牛奶。
我点点头，接过牛奶。沈曜坐在床边，我们沉默地喝着，只有时钟的滴答声填补寂静。
"在想什么？"沈曜最终问。
我放下杯子："想...如果转学通过了，我们真的能离开吗？"
沈曜的眼神坚定："能。"
"可是...你父母..."
"他们会生气，但最终会理解。"沈曜轻声说，"而且我已经十六岁了，有权利自己做决定。"
我看着他坚定的侧脸，突然很羡慕。沈曜的自信和勇气是我永远学不来的。他敢于对抗全世界，而我连反抗父亲的勇气都没有。
"睡吧，"沈曜拿走我的空杯子，"明天还要上学。"
他起身要走，我却鬼使神差地抓住了他的手腕。沈曜惊讶地看着我，我立刻松开手，脸烧得厉害。
"对不起..."我小声说。
沈曜笑了，轻轻捏了捏我的手指："晚安，小雨。"
他关上门离开了，留下我一个人心跳如雷。我摸出日记本，在今天的日期下写道：
"今天沈曜说他喜欢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我不讨厌他的触碰，甚至...有点喜欢。但这是不对的，是吧？父亲说这是变态。可为什么变态的感觉这么好？"
写完后，我盯着这行字看了很久，然后合上日记本，关灯睡觉。黑暗中，我的手指轻轻碰了碰沈曜刚才捏过的地方，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他的温度。
第二天早晨，我是被阳光晒醒的。沈曜已经起来了，厨房传来煎蛋的香味。我揉揉眼睛，突然意识到自己睡在一个安全的地方，没有人会突然冲进来打我。这种安心感陌生又奢侈。
"早。"沈曜端着盘子走进来，"睡得好吗？"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