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凝从峨眉山回来时,肩上挎着个鼓鼓囊囊的药篓,里面除了雪莲,还塞满了各种奇形怪状的草药。她穿着身粗布短打,裤脚沾着泥,却笑得眉眼弯弯,像株刚从山里挖出来的野菊,带着股蓬勃的生气。
“楚王爷,苏护卫!”林凝把药篓往院里一放,掏出支雪莲递过来,花瓣洁白如雪,在阳光下泛着莹润的光,“这可是我在雪线以上挖到的,治旧疾最好了。”
楚钰接过雪莲,指尖触到花瓣的冰凉:“辛苦你了。”他看着林凝晒黑的脸颊和手上的划痕,眼底闪过丝心疼,“路上没遇到危险?”
“遇到几只狼,不过被我打跑了。”林凝满不在乎地摆摆手,从药篓里翻出个野果,擦了擦就往嘴里塞,“对了,我在山里认识个姐姐,叫秦霜,是个猎户,射箭可准了!她说江南的皮子好卖,想跟我一起来看看。”
话音刚落,院门外就探进个脑袋。那女子穿着件鹿皮坎肩,腰间挎着把弓,眉眼英气,见了他们,爽朗地笑了笑:“在下秦霜,叨扰了。”
苏逸的目光落在她腰间的箭囊上,那里插着几支狼牙箭,箭头磨得锃亮——是北疆的样式。他不动声色地挡在楚钰身前,指尖按在刀柄上。
秦霜显然察觉到了他的防备,从箭囊里抽出支箭递过来:“苏护卫是担心这个?这是我阿爸留给我的,他曾在镇北军当过兵,教我射过箭。”
苏逸接过箭,果然在箭杆上看到个模糊的“林”字——是林沧的私印。他这才松了口气,将箭递回去:“林将军是我旧识。”
秦霜的眼睛亮了:“你认识林将军?”她忽然笑了,露出两排整齐的白牙,“他还是我阿爸的救命恩人呢!当年在北疆,若不是他,我阿爸早就死在蛮族手里了。”
楚钰看着这一幕,忽然对林凝道:“你说想开医馆,地址选好了吗?”
“选好了!”林凝从怀里掏出张地契,“就在镇上的石板街,旁边是家布庄,老板娘人可好了,说要帮我们做幌子。”她顿了顿,忽然红了脸,“就是……钱不太够。”
楚钰从袖中取出张银票,递了过去:“先用着,不够再跟我说。”
林凝愣住,刚要推辞,秦霜却一把接过来:“那就多谢王爷了!等医馆赚了钱,我们立马还!”她说着朝林凝眨了眨眼,眼底带着点促狭的笑意。
林凝的脸腾地红了,伸手去抢银票,两人在院里追闹起来,笑声像银铃一样,惊飞了檐下的燕子。
苏逸看着她们的背影,忽然对楚钰道:“她们倒是投缘。”
楚钰笑了笑:“林凝性子软,秦霜性子烈,正好互补。”他转身往书房走,“温景然来信了,说李嵩的案子已经定了,秋后问斩,他那些党羽也都抄了家。”
信上还说,陛下念及楚钰身子不好,准他在江南休养,不必回京。只是慕容珩虽死,他母亲淑妃却还在宫里,明里暗里地给温景然使绊子,怕是没那么容易消停。
“淑妃……”楚钰的指尖在“淑妃”二字上划过,留下道浅痕,“她是慕容珩的生母,当年先王妃的死,她脱不了干系。”
苏逸想起夜影临死前的话,喉头发紧:“要不要……”
“不必。”楚钰合上信纸,“温景然说,他已经找到淑妃通敌的证据,等时机到了,自会呈给父皇。”他忽然笑了,“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把日子过好。”
医馆开张那天,镇上的人几乎都来了。林凝穿着身新做的月白褂子,秦霜则换了件青布裙,站在门口迎客,一个温婉,一个爽朗,引得路人频频回头。
楚钰和苏逸也去了,还带了阿砚和青禾。阿砚手里捧着个匾额,上面是楚钰写的“济世堂”三个大字,笔力遒劲,竟有几分先王妃的风骨。
“青禾姑娘,你看这药柜好看吗?”林凝拉着青禾往里面走,药柜是新打的,紫檀木的,泛着温润的光。
青禾点点头,眼睛亮晶晶的:“好看!比王府的还好看!”她拿起个药杵,轻轻敲了敲,“林凝姑娘,你教我认药好不好?”
“好啊!”林凝从药斗里抓出把金银花,“这个是金银花,清热解毒的……”
阿砚站在旁边,看着青禾认真的侧脸,忽然觉得,她低头认药的样子,比院里的桃花还好看。
正说着,布庄的老板娘送来了块新做的幌子,上面绣着朵药草,针脚细密,一看就用了心。老板娘是个寡妇,姓苏,大家都叫她苏娘子,据说年轻时也是个有故事的人。
“林姑娘,秦姑娘,”苏娘子笑着把幌子挂起来,“往后有什么难处,尽管跟我说。”她的目光在林凝和秦霜之间转了圈,眼底带着点了然的笑意。
秦霜的脸微微一红,拉着苏娘子去看药材,林凝则低下头,假装整理药柜,耳尖却悄悄红了。
苏逸看着这一幕,忽然对楚钰道:“看来这医馆,不止能救人。”
楚钰笑了笑,没说话。阳光落在他脸上,泛着柔和的光,倒让他少了几分病气。
傍晚关店时,林凝算了算账,竟赚了不少。秦霜提着钱袋,笑得合不拢嘴:“我说能赚钱吧!”她忽然从里面拿出两串铜钱,塞给林凝,“给你的,买糖吃。”
林凝的脸红了,刚要推辞,却被秦霜按住手:“拿着!”少女的指尖带着点薄茧,却异常温暖,“以后我们赚的钱,都分你一半。”
林凝望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忽然点了点头,将铜钱小心翼翼地放进袖袋里。
秦霜看着她的样子,忽然笑了,伸手拂去她发间的药屑,动作温柔得不像她。
月光洒在医馆的窗台上,映着两个依偎的身影。药柜上的金银花散发着淡淡的清香,混着窗外的桂花香,在夜色里漫开,像个未完待续的梦。
楚钰和苏逸走在回家的路上,石板路被月光照得发亮。苏逸忽然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楚钰:“我们也像她们一样,好好过日子,好不好?”
楚钰笑了,踮起脚尖在他唇上轻轻一吻:“好。”
远处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咚——咚——”,是三更天了。江南的夜很静,只有虫鸣和月光,温柔得不像话。
而济世堂的灯还亮着,像颗落在人间的星,照亮了两个姑娘的路,也照亮了这江南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