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钰是被药香唤醒的。
窗外的天刚蒙蒙亮,青灰色的晨雾漫进半开的窗,混着济世堂飘来的艾草香,在帐幔间缠绕。他动了动,腰侧传来些微的酸胀,昨夜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苏逸滚烫的呼吸,带着薄茧的指尖,还有落在锁骨上的吻,都像刻在骨头上似的,清晰得让人脸红。
身侧的位置已经凉了。楚钰撑起身子,看见苏逸正坐在外间的竹椅上,手里拿着本医书,晨光透过竹篾的缝隙落在他侧脸,将下颌线的弧度描得格外清晰。
“醒了?”苏逸转过头,眼底带着点笑意,放下书起身时,竹椅发出轻微的吱呀声,“林凝让人送了药来,说是补气血的,我温在炉上了。”
楚钰“嗯”了一声,却没动。晨光落在他敞开的衣襟上,能看见胸口淡粉色的痕迹,像被春风拂过的花痕。他忽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拉过被子遮住自己,惹得苏逸低笑出声。
“还怕什么?”苏逸走过来,坐在床边,指尖轻轻划过他露在外面的脚踝,那里的皮肤细腻得像上好的瓷,“昨天晚上可不是这样的。”
“苏逸!”楚钰的脸腾地红了,伸手去捂他的嘴,却被抓住手腕按在枕头上。苏逸俯身靠近,鼻尖几乎碰到他的,呼吸里带着淡淡的药香。
“再睡会儿?”苏逸的声音很轻,带着点蛊惑的意味,“反正今天不用去镇上。”
楚钰摇摇头,睫毛在晨光里轻轻颤动:“温景然的信该到了。”他昨天夜里迷迷糊糊听见苏逸说,驿站的人会在清晨送邮件来。
话音刚落,就听见阿砚的声音在院外响起,带着点雀跃:“王爷!苏护卫!京城的信!”
苏逸无奈地松开手,替楚钰掖好被角:“我去拿。”
楚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后,忽然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那里仿佛还残留着苏逸的温度。窗外的晨雾渐渐散了,露出玉兰树翠绿的叶子,沾着露水,像撒了把碎钻。
苏逸拿着信回来时,脸上带着点凝重。楚钰的心猛地一沉,接过信拆开,指尖刚触到信纸,就觉得冰凉。
“淑妃反咬了一口。”楚钰的声音有些发颤,信纸在他手里微微抖动,“她说温景然诬陷她,还拿出了所谓的‘证据’,说是我们在江南伪造的。”
苏逸凑过去看,只见信上写着,淑妃在陛下面前哭诉,说楚钰因为慕容珩的事记恨于她,联合温景然伪造证据,意图构陷。陛下虽然没全信,却也让温景然暂停查案,等候发落。
“她这是狗急跳墙了。”苏逸的眼底闪过丝冷意,“看来得给她加点料才行。”
楚钰抬头看他:“你想怎么做?”
“柳眉不是说,她父亲当年的卷宗里,有淑妃的亲信签字画押吗?”苏逸的指尖在信纸上轻轻敲着,“我们把这个送回去,让温景然呈给陛下。”他顿了顿,忽然笑了,“顺便……再加点别的。”
楚钰知道他说的“别的”是什么——是张师爷的供词。那老东西被关进大牢后,经不起吓唬,把淑妃这些年在江南贪墨的事都招了,还说她偷偷把银子转移到了北疆,存在一个叫“乌兰”的女子名下。
“乌兰……”楚钰的指尖在“乌兰”二字上划过,“她不是带着妹妹去江南了吗?”
“温景然说,已经找到她们了,安置在苏州的别院,很安全。”苏逸替他理了理额前的碎发,“乌兰愿意出来作证,说淑妃当年曾让她阿爸在北疆散播谣言,说先王妃通敌。”
楚钰的呼吸骤然一紧。原来先王妃的冤屈,背后还有这么多弯弯绕绕。他忽然觉得心口有些疼,不是旧疾,是那种被真相刺痛的疼。
“别多想。”苏逸握住他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传过来,“都会过去的。”
楚钰点点头,将信折好放在枕下:“药呢?我渴了。”
苏逸转身去炉上拿药碗,青灰色的药汁在白瓷碗里泛着微光。楚钰接过喝了一口,苦涩的味道在舌尖漫开,却被苏逸递过来的蜜饯压了下去,甜意从舌尖一直漫到心里。
“对了,”楚钰忽然想起什么,“林凝和秦霜呢?今天怎么没听见她们的声音?”
“去布庄了。”苏逸拿起块蜜饯放进自己嘴里,甜得眯起了眼,“苏娘子说要请她们做新衣裳,说是医馆生意好,该添几件体面的行头。”
楚钰笑了笑:“她们倒是投缘。”他想起林凝温柔的笑和秦霜爽朗的样子,忽然觉得,这江南的日子,因为有了这些人,才变得格外热闹。
正说着,就听见院外传来秦霜的大嗓门,夹杂着林凝的笑声。苏逸起身去开门,只见秦霜手里提着个布包,林凝跟在后面,手里拿着支新做的发簪,上面镶着颗小小的珍珠。
“王爷,苏护卫!”秦霜把布包往桌上一放,打开时露出几件新做的衣裳,“苏娘子给我们做的,说这匹云锦是贡品,可贵重了!”
林凝的脸微微泛红,从布包里拿出件月白色的长衫,递到楚钰面前:“这是给王爷的,苏娘子说您穿月白好看。”她顿了顿,又拿出件玄色的,递给苏逸,“这件是给苏护卫的。”
苏逸接过看了看,针脚细密,料子也极好,显然费了不少心思。他忽然想起苏娘子那双布满老茧的手,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替我们谢谢苏娘子。”楚钰道,“改日我让苏逸送些银子过去,不能让她吃亏。”
“不用不用!”林凝连忙摆手,“苏娘子说,这是谢我们帮她保住布庄的,不要钱!”
秦霜也在一旁帮腔:“是啊!她说以后我们的衣裳都包在她身上了,还说……”她忽然朝林凝眨了眨眼,“还说要给林凝做件嫁衣呢!”
林凝的脸瞬间红透了,伸手去拧秦霜的胳膊,两人又在院里追闹起来。晨雾彻底散了,阳光洒满整个院子,落在她们身上,像罩了层金纱。
苏逸看着这一幕,忽然对楚钰道:“等淑妃的事了了,我们也做件新衣裳吧。”
楚钰转过头,看见他眼底的笑意,像被阳光融化的春水。他点了点头,声音轻得像叹息:“好啊。”
阳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温暖而明亮。远处的济世堂传来阵阵药香,混着布庄飘来的绸缎香,在江南的晨风中,酿成了最温柔的滋味。
楚钰靠在苏逸怀里,听着院里的笑声,忽然觉得,这世间最好的日子,莫过于此——有你在侧,有暖风吹,有花开满院,有岁月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