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景然到苏州那日，恰逢镇上的龙舟赛。青石板路上挤满了人，孩童举着纸糊的小龙舟奔跑，姑娘们的鬓边别着新摘的石榴花，喧闹声顺着河水飘出很远，连玉兰宅的廊下都沾了几分喜气。
楚钰坐在窗前翻着温景然的信，信纸边缘有些磨损，显然是被反复看过的。信上说明日午后到，还附了张柳眉父亲的卷宗抄本，字迹清隽，正是温景然的手笔。
“在看什么？”苏逸从外面回来，手里提着个食盒，里面是刚买的芡实糕，粉白的糕体上撒着层桂花，甜香混着他身上的水汽，格外好闻。
楚钰抬头，阳光落在他眼睫上，泛着浅金的光：“温景然说，他带了些京城的墨，说是今年的新墨，质地比徽墨更细。”
苏逸将芡实糕放在桌上，捏起一块递到他嘴边：“再细也不如你用惯的顺手。”指尖划过楚钰的唇，带着点微凉的湿意，是刚洗过手的缘故。
楚钰张口咬住，糕点的清甜在舌尖漫开，他忽然抓住苏逸的手，往自己唇边送了送，用牙齿轻轻咬了咬他的指尖，像只撒娇的猫。
苏逸的呼吸骤然一紧，反手握住他的手腕，将人拽进怀里。窗纸被阳光照得透亮，能看见尘埃在光柱里飞舞，楚钰的发丝蹭过他的颈侧，带着淡淡的皂角香。
“别闹。”苏逸的声音低哑，指尖按在他后腰的衣料上，那里的布料薄软，能清晰地感觉到皮肉的温度，“阿砚和青禾在院里呢。”
楚钰往他怀里缩了缩，鼻尖抵着他的锁骨，声音闷闷的：“怕什么，他们又看不见。”他的指尖在苏逸胸口画着圈，带着点故意的挑逗，“反正……昨天晚上也没少闹。”
苏逸低笑出声，咬住他的耳垂轻轻厮磨：“昨天是谁哭着说不要了？”
楚钰的脸瞬间红透了，伸手去推他，却被按得更紧。窗外传来青禾的笑声，夹杂着阿砚笨拙的辩解，像首热闹的背景音，衬得帐内的暧昧愈发浓稠。
第二日午后，温景然果然到了。他站在玉兰宅的门口，月白长衫的下摆沾了些水痕，显然是刚下船。柳眉站在他身边，手里提着个小巧的箱子，鬓边别着支玉兰簪，正是温景然临走时送的那支。
“王爷，苏护卫。”温景然拱手行礼，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圈，看见他们同款的青竹玉佩时，眼底闪过丝了然的笑意。
柳眉也跟着行礼，声音比平时低了些：“王爷，苏护卫。”指尖紧张地绞着帕子，帕角绣着的兰草被捏得发皱。
“一路辛苦了。”楚钰侧身让他们进来，“先进屋歇歇，我让青禾备了茶。”
温景然带来的箱子里，除了卷宗和墨，还有些京城的点心。他打开盒子，取出块茯苓饼递给柳眉：“你爱吃的。”动作自然得像做过千百遍。
柳眉红着脸接过，小口咬着，目光却偷偷往温景然身上瞟，像只被喂饱了的雀儿，满眼都是依赖。
苏逸看着这一幕，忽然对楚钰道：“看来，我们得准备喜酒了。”
楚钰笑了笑：“不急，先让温大人把淑妃的事了了。”他转头看向温景然，“沈砚之说，淑妃在苏州还有残余势力，藏在码头的货栈里，似乎在转移什么东西。”
温景然的脸色沉了沉：“我在路上也听说了，据说她想把江南的财产都转到北疆，交给她的远房侄子，也就是乌兰的表兄。”
“乌兰知道吗？”楚钰问道。
“已经派人去问了。”温景然点头，“乌兰说，她表兄从小就心术不正，被淑妃收买也不奇怪。”他顿了顿，从袖中取出张画像，“这是她表兄的画像，叫呼和，现在应该就在货栈里。”
画像上的男子穿着北疆的服饰，眉眼间带着股狠戾，嘴角有颗痣，格外显眼。苏逸的目光落在画像上，忽然想起魏迟临死前说的话——淑妃要放火烧济世堂，嫁祸给楚钰。
“呼和会不会想对医馆动手？”苏逸问道。
“很有可能。”温景然点头，“秦霜和林凝那边，得派人盯着点。”
正说着，秦霜就从外面回来了。她肩上扛着只野兔，腰间的箭囊空了一半，显然刚从山里回来。看见温景然，她眼睛一亮：“温大人来了？正好，我猎了只野兔，晚上炖了下酒！”
林凝跟在她身后，手里提着个药篮，里面装着些新采的草药。她的脸颊被晒得微红，看见柳眉时，笑着道：“柳姑娘也来了，我给你留了些新制的薄荷膏，防蚊虫的。”
柳眉的眼睛亮了：“谢谢你，林姑娘。”
傍晚的饭桌上，温景然说起京城的事。淑妃被暂时禁足在宫里，她的党羽也被温景然趁机拔除了不少，只是陛下念及旧情，还没下最后的定论。
“只要呼和落网，拿出他和淑妃的通信，陛下就不得不处置她了。”温景然喝了口酒，眼底闪过丝冷意，“这些年，她害了太多人，不能再让她逍遥法外。”
楚钰点头：“货栈那边，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今夜。”苏逸接口道，“夜里守卫松懈，正好一网打尽。”他看向秦霜，“秦姑娘身手好，要不要一起去？”
秦霜立刻点头：“好啊！正好活动活动筋骨！”
林凝却拉住她的手，眼底带着担忧：“小心点。”
秦霜拍了拍她的手背，笑得爽朗：“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
夜深时，苏逸和秦霜带着几个护卫往码头去。月色洒在河面上，像铺了层碎银，货栈的灯笼在远处亮着，像只蛰伏的兽。
“分头行动。”苏逸低声道，“我去左边，你去右边，见机行事。”
秦霜点头，弓弦轻响，已经射倒了两个守卫。苏逸趁机潜入货栈，里面堆满了木箱，散发着松木和丝绸的混合气味。他刚要打开箱子，就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转身时，短刀已经抵住了对方的咽喉。
是呼和。他手里拿着封信，显然是刚要销毁，看见苏逸，眼底闪过丝惊慌，随即又变得狠戾：“是你！楚钰的狗！”
苏逸的刀又进了半分：“淑妃让你转移什么？”
呼和却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种疯狂：“你猜？等这箱子炸药炸了，整个苏州城都会知道，是楚钰私藏兵器，意图谋反！”
苏逸的心头一紧，刚要动手，就见呼和忽然点燃了火把，往木箱扔去。千钧一发之际，秦霜的箭射中了他的手腕，火把掉在地上，被苏逸一脚踩灭。
“抓住他！”苏逸喊道。
呼和却转身跳进河里，很快就没了踪影。苏逸看着他消失的方向，眉头紧锁——这个人，绝不能让他跑了。
回到玉兰宅时，天已微亮。楚钰还在等，看见苏逸回来，连忙迎上去，指尖抚过他沾着水的衣襟：“没事吧？”
“没事。”苏逸握住他的手，“呼和跑了，但我们找到了他没来得及销毁的信，足以定淑妃的罪了。”
楚钰松了口气，将他拉进内室：“快换身衣服，仔细着凉。”他替苏逸解着衣带，指尖触到他后背的划伤，是被木箱的木刺划破的，顿时红了眼眶，“怎么这么不小心？”
苏逸低笑，握住他的手，按在自己胸口：“这点小伤算什么。”他俯身吻去他眼角的湿意，“倒是你，又没睡好。”
帐幔落下，遮住了窗外的晨光。苏逸将楚钰按在床榻上，吻顺着他的眉眼往下，带着河水的清冽和彻夜未眠的疲惫。楚钰的手紧紧攥着他的发，指节泛白，却在他靠近时，轻轻叹了口气，像叹息，又像邀请。
“逸……”他的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混着帐内的暖意，缠得人心头发紧。
苏逸的动作放得极轻，像对待件稀世珍宝。晨光从帐缝里漏进来，照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将彼此的影子拉得很长，像要缠绕着，走到时间的尽头。
而医馆的窗边，林凝正给秦霜包扎手臂上的划伤。少女的动作温柔，秦霜却故意呲牙咧嘴，惹得林凝嗔他，眼底的担忧却藏不住。窗外的石榴花开得正艳，像捧燃烧的火，照亮了两个依偎的身影。
江南的清晨，总是这样，带着点湿润的暖意，能将所有的惊心动魄都酿成温柔的余韵，能让所有的等待都在晨光里，开出最美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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