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眉婚事的前几日,苏州城落了场秋雨。雨丝细密,打在济世堂的青瓦上,溅起细碎的水花,将石板街洗得发亮。林凝站在柜台后翻药书,秦霜坐在窗边磨箭头,狼毫笔在箭杆上写着“霜”字,墨迹被风吹得微微发皱。
“雨再不停,山里的枫叶该落光了。”秦霜放下箭头,望着窗外的雨帘,语气里带着点惋惜。她前几日托猎户打听,说西山的枫叶红得正好,像燃了半座山。
林凝翻过一页书,指尖停在“枫香”二字上:“等雨停了再去也不迟,枫香入药,落了倒正好收些。”她忽然想起什么,从药斗里抓出把枫香籽,“这个能安神,你常失眠,串成手串戴着吧。”
秦霜的指尖触到她递来的籽实,圆润的颗粒带着药香,像串小小的星辰。她忽然红了脸,抓起桌上的木簪塞过去:“上次那个……你怎么不戴?”
是那只嵌着黑曜石的小狼簪。林凝摸了摸发髻,那里别着的还是素银梅花:“怕弄坏了,收在匣子里呢。”她顿了顿,将枫香籽放在秦霜手心,“这个你先拿着,等我编好了给你。”
雨停时已是三日后。阳光穿透云层,洒在湿漉漉的枫叶上,红得像燃着的火。秦霜牵着两匹马站在医馆门口,马鞍上挂着个竹篮,里面装着干粮和伤药。
“走吧。”秦霜翻身上马,动作利落,青布裙裾在风里扬起,像只展翅的蝶。
林凝也跟着上马,动作虽生疏,却很稳。两匹马沿着山路慢慢走,枫叶落在她们肩头,像撒了把碎红。秦霜时不时回头看她,目光落在她鬓边的小狼簪上,嘴角忍不住上扬——那是今早林凝特意换上的。
行至半山腰,忽然听见有人呼救。秦霜勒住马,循声望去,只见个穿青衫的男子跌坐在灌木丛里,脚踝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身旁的画筒滚落在地,里面的画卷散了一地。
“是沈先生?”林凝认出他来,慌忙下马跑过去,“您怎么会在这里?”
沈砚之额上渗着冷汗,显然疼得不轻:“来画枫叶……没留神崴了脚。”他的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圈,看见她们同款的枫叶书签时,眼底闪过丝了然,却识趣地没多问。
秦霜蹲下身查看伤势:“骨头错位了,得复位。”她从竹篮里拿出伤药,“会有点疼,忍着点。”
沈砚之点点头,紧咬着牙关。秦霜的动作又快又准,只听“咔哒”一声,错位的骨头复了位,沈砚之疼得闷哼一声,额头的冷汗更多了。
“多谢秦姑娘。”沈砚之喘着气,看着林凝替他包扎伤口,动作轻柔得像在呵护易碎的瓷,“看来今日是画不成了。”
“我帮您捡画吧。”林凝捡起散落在地上的画卷,上面的枫叶栩栩如生,墨色浓淡相宜,竟比真的还动人。
秦霜牵着马走过来:“我送您下山吧,您这样走不了路。”
沈砚之看着她手里的缰绳,忽然笑了:“那就多谢了。”他被秦霜扶上马背时,目光落在林凝手里的画卷上,那里画着两株依偎的兰草,叶片上落着枫叶,像藏着个温柔的秘密。
回到镇上时,已是傍晚。沈砚之邀请她们去墨韵斋喝茶,柜台上摆着刚写好的婚书,红绸包裹着,格外喜庆。
“温大人的婚书,明日就能送去了。”沈砚之给她们倒茶,茶香混着墨香,格外清雅,“柳姑娘的字进步很快,前日还来请教过如何写兰草。”
林凝想起柳眉绣嫁衣时的认真,忽然笑了:“她对温大人,是用了心的。”
秦霜喝着茶,目光落在墙上的枫草图上,那是沈砚之今早没画完的,此刻已补全了,画的正是她们遇见他的那片枫林。画的角落有行小字:“枫染双影,桂落同心。”
离开墨韵斋时,桂花香更浓了。秦霜忽然拉住林凝的手:“等柳眉的婚事办完,我们再去一次山里吧?我带你去看日出,从山顶看下去,云像海一样。”
林凝抬头,撞进她亮晶晶的眼眸里,那里映着漫天的晚霞,红得像燃烧的枫叶。她忽然点了点头,声音轻得像叹息:“好啊。”
玉兰宅的灯亮得很早。楚钰坐在窗前,看着苏逸擦拭短刀,刀锋在灯光下闪着寒光,却被他擦得格外温柔。
“沈先生说,明天的婚事,一切都准备好了。”楚钰的声音很轻,“他还说,我们的婚书,等过了年再写也不迟,正好赶上兰草花开。”
苏逸放下短刀,走过来坐在他身边,指尖划过他的眉眼:“都听你的。”他低头吻了吻楚钰的唇,带着淡淡的茶香,“累了吗?早点休息,明天还要早起。”
楚钰往他怀里缩了缩,鼻尖抵着他的锁骨,声音闷闷的:“抱着我睡。”
烛火摇曳,将两人相拥的影子投在墙上,像幅被时光浸暖的画。窗外的枫叶落在窗台上,红得像燃着的火,映着帐内的温情,暖得能焐热整个秋夜。
而济世堂的灯也还亮着。林凝将秦霜送的木簪放在妆奁里,旁边是她编了一半的枫香籽手串,黑曜石的狼眼在灯光下闪着光,像两颗会说话的星。药柜上的桂花膏散发着甜香,混着窗外的桂花香,在安静的夜里漫开,甜得让人心里发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