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剖室的日光灯管嗡嗡作响,像濒死的蜂群。
阮雾握着手术刀,刀尖抵在尸体苍白的胸廓上。福尔马林的气味刺得她眼睛发酸,但教授说过,流泪会污染标本。她划开肋间隙,肺叶暴露在空气中的瞬间,支气管分支在冷光下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珊瑚状——仿佛这具尸体生前吞没了整片深海。
“死亡后六小时内,肺泡仍能完成最后一次气体交换。”教授的声音从远处飘来,“就像……”
“就像被冲上岸的水母。”阮雾接话。
她的指尖碰到一片黏腻的肺组织,突然想起昨晚江溺趴在浴缸边沿咳嗽的样子——血丝挂在嘴角,像珊瑚虫伸出的触手。
医学院的暖气坏了。
阮雾把冻僵的手塞进白大褂口袋,摸到一个硬物。江溺的哮喘喷雾剂,金属罐体上结着霜。她昨晚故意把这玩意藏进冰箱,想看看江溺会不会求她。
结果那疯子直接翻出备用药剂,当着她的面一颗颗拆开胶囊,把粉末抖在餐刀上排成直线。
“你猜……”江溺用打火机燎过刀锋,“是吸入起效快,还是静脉注射?”
现在喷雾剂回到阮雾手里,铝罐被她的体温焐热,像颗即将引爆的小型炸弹。
生物实验室的冰柜里存着二十年前的标本。
阮雾撬开3号柜时,一只泡在福尔马林里的手掌浮上来,无名指上套着褪色的婚戒。她盯着戒指内侧刻的日期——1999.3.16,正好是她生日。
“找到宝藏了?”
江溺的声音贴着耳后响起。阮雾回头,看见她举着解剖剪,刀尖上挑着一片肺叶标本。淡褐色的支气管树在灯光下投出蛛网般的阴影,正好笼罩住阮雾的脸。
“知道为什么叫支气管‘树’吗?”江溺用剪刀尖端描摹那些分叉,“因为所有氧气……”
剪子突然合拢,截断一支末梢细支气管。
“最终都会烂在泥土里。”
午夜的值班室,阮雾在病历上画下第57个正字。
江溺躺在解剖台上吃草莓味软糖,糖纸撕碎撒在尸体缝合处,像某种幼稚的祭品。她的手机屏幕亮着,显示一条三分钟前发出的短信:
「明天停用呼吸机」
收件人是阮雾自己。
“你篡改了我的医嘱。”阮雾说。
江溺翻了个身,不锈钢台面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她解开病号服纽扣,心电监护仪的电极片黏在锁骨下方,皮肤上残留着胶印组成的笑脸。
“猜猜看……”江溺舔掉指尖的糖粉,“是呼吸先停,还是心跳先停?”
凌晨四点,阮雾在浴室镜面上演算公式:
"(存活概率)=(剩余药量)÷(谎言密度)”
牙膏沫混着血丝滑下水龙头。她盯着镜子里自己发青的嘴唇,突然听见窗外传来敲击声——江溺站在雪地里,举着被剪断的氧气管对她笑。
“忘了说。”江溺的呵气在玻璃上凝成白霜,“支气管树的标本……”
她伸手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
“是从你父亲尸体上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