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漫过雕花窗棂时，江笙正对着镜子系领结。丝绸蹭过脖颈，带起一阵微痒，他抬手想调整，时熙的手指先一步覆上来，指尖带着清晨微凉的水汽。
“我来吧。”时熙的气息拂过耳畔，领结在他手中转了两圈，便成了端正的温莎结。镜中两人的身影交叠，江笙看着时熙专注的眉眼，突然伸手按住他正在整理袖口的手。
“紧张吗？”他问。
时熙低头，在他手背印下轻吻：“娶你有什么好紧张的。”话虽如此，江笙却瞥见他耳尖泛起的红，像少年时被老师点名回答问题的模样。
楼下传来喧闹声，是江晚带着绣娘在布置喜堂。苏清然的声音穿透门板：“江笙！你的襟花忘在书房了！”江笙应着要去取，时熙却先一步转身，回来时手里捧着个白瓷盘，盘里放着两朵新鲜的白玉兰，花茎缠着同色丝带。
“用这个。”时熙拿起一朵别在他胸前，指尖不经意划过他锁骨，“比玫瑰好。”
江笙摸了摸花瓣，软而润，带着清冽的香。他想起小时候外婆家的院子里种着玉兰树，每年花开时，外婆都会摘两朵别在他衣襟上，说“干净的花配干净的人”。
院子里的紫藤花廊果然如策划师所说，开得泼泼洒洒。淡紫色的花穗垂下来，风一吹便簌簌摇晃，落在青石地上铺成薄薄一层。林辰正指挥着乐师调试尺八，见他们出来，吹了声口哨：“两位新郎官可算露面了，夏雨然抱着肚子到处找你们呢。”
话音刚落，夏雨然就扶着腰走过来，身后跟着她丈夫沈砚之。“让我看看。”她笑着打量两人，“真精神。”沈砚之适时递过杯温水，手臂虚虚护在她身侧，动作自然得像做了千百遍。江笙记得夏雨然刚嫁给沈砚之时，总抱怨他是个木头，不懂浪漫，可此刻看沈砚之凝视她的眼神，比任何情话都要滚烫。
宾客渐渐多起来。温庭洲拄着拐杖站在廊下，正和一位穿旗袍的老太太说话，那是苏清然的外婆，江笙前几日见过。老太太手里捻着串紫檀佛珠，说起话来声音清脆：“当年我就说，江老的孙子定是个好孩子，果然没看错。”
时砚也来了，身边跟着个陌生男人，眉眼温和，穿着件月白色长衫。“介绍一下，”时砚拍着男人的肩，“谢临，我朋友。”谢临对着他们颔首微笑，目光落在时砚身上时，带着不易察觉的柔软。江笙想起时砚前几年总说自己要孤独终老，此刻看他和谢临交换眼神的默契，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仪式开始前，江笙去洗手间整理领带，刚拐过花廊，就撞见云岫站在阴影里。他穿着不合时宜的黑色西装，手里把玩着支打火机，火苗明灭不定。
“恭喜啊。”云岫的声音带着嘲讽，“时熙给了你多少好处，让你这么死心塌地？”
江笙不想理他，转身要走，却被他拽住手腕。“别急着走，”云岫凑近，呼吸里带着酒气，“我知道你父亲当年的事，你不想知道真相吗？”
江笙的心跳漏了一拍。他父亲在他十岁时因一场实验事故去世，官方结论是操作失误，可他总觉得哪里不对。
“松开他。”时熙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冷得像冰。他几步上前，将江笙护在身后，眼神锐利地看向云岫，“看来昨天的警告不够清楚。”
云岫嗤笑一声，松开手：“我只是来送份‘大礼’。”他从口袋里掏出个信封，扔在地上，“看看吧，也许你会后悔今天的决定。”
时熙没去捡信封，只是盯着云岫：“时砚没告诉你，你的航班已经改签到凌晨五点了吗？”
云岫的脸色瞬间变了。
时熙上前一步，声音压得极低，只有他们三人能听见：“我父亲的位置，轮不到你来觊觎。我和江笙的事，更轮不到你置喙。再敢动歪心思，就不是改机票这么简单了。”
云岫的手攥成了拳，最终还是转身离开了，背影透着狼狈。
江笙弯腰捡起信封，刚想拆开，时熙按住他的手：“别信他的。”
“可他提到了我父亲……”
“我会查清楚。”时熙的拇指摩挲着他的手背，“但不是现在。”他把信封塞进自己口袋，“今天，我们只做一件事。”
仪式的钟声敲响时，江笙站在花廊这头，看着时熙从那头走来。阳光穿过紫藤花的缝隙，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撒了把碎金。乐师吹响了《长相守》，尺八的音色空灵悠远，缠缠绵绵地绕在花廊间。
走到近前，时熙握住他的手，掌心温热。温庭洲作为证婚人，声音沉稳有力：“……从此风雨同舟，甘苦与共，可否？”
江笙看着时熙的眼睛，那里映着自己的影子，清晰又坚定。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和时熙的重叠在一起，像两个音符融成和弦：“可。”
交换戒指时，江笙的手指有些抖，时熙耐心地等他，等戒指稳稳套上无名指，才低头在他手背上印下一个吻。周围的掌声和祝福声仿佛很远，江笙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和时熙温热的呼吸。
宴席上，苏清然端着酒杯过来，身边跟着个穿浅粉色长裙的姑娘，眉眼清秀。“介绍下，”苏清然笑着说，“柳疏月，我的……女朋友。”
柳疏月有些害羞地低下头，苏清然却大方地揽住她的肩。江笙这才明白，苏清然总说自己忙，原来是在忙着经营一份需要小心翼翼守护的感情。他举杯和她们碰了碰：“祝你们永远这样好。”
林辰喝得有点多，拉着个戴金丝眼镜的男人絮絮叨叨：“我说沈医生，你到底什么时候答应我……”被称为沈医生的男人无奈地扶着他，眼里却满是纵容。江笙记得林辰说过，他追了这位心外科医生快一年了，看来好事将近。
暮色渐浓时，宾客陆续散去。江笙靠在时熙肩头，坐在花廊下看夕阳。地上的花瓣被踩得有些乱，空气中还残留着桂糖和紫藤花的甜香。
时熙从口袋里掏出那个信封，递给江笙：“现在可以看了。”
江笙拆开，里面是几张模糊的照片，拍的是他父亲当年的实验室。他翻到最后，看到张纸条，上面写着个名字：陆明远。
“陆明远是谁？”江笙抬头问。
时熙的眼神沉了沉：“我父亲以前的助理，事故后就辞职了，没人知道去了哪里。”他握住江笙的手，“我会找到他。”
江笙把照片塞回信封，扔进旁边的垃圾桶。“不重要了。”他仰头看着时熙，“至少现在，不重要。”
时熙低头吻他，带着桂花糖的甜，和紫藤花的清。远处传来谢临的笑声，大概是时砚又说了什么傻话。晚风拂过花廊，卷起几片花瓣，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像无声的祝福。
夜色慢慢漫上来，将花廊和相拥的身影，温柔地裹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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