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庭洲的住处藏在老城区的巷弄深处，推开斑驳的木门，院里种着丛青竹，风过处竹叶簌簌响，倒比市声更清透。江笙拎着新采的龙井，时熙手里捧着个青瓷茶宠，是前几日在古玩街淘来的，像只缩成一团的竹鼠。
“进来吧。”温庭洲的声音从竹影里传来，他正坐在石桌旁摆棋，对面坐着个穿素色棉袍的老者，鬓角霜白，手里转着两颗油亮的核桃。
“这位是顾老先生，”温庭洲介绍道，“以前和你爷爷是棋友。”
顾老先生抬头笑了笑，眼角堆起细纹：“早听说江老有个好孙孙，今日一见，果然气宇轩昂。”他指了指棋盘，“来一局？你爷爷当年总说，下棋能看出人心性。”
江笙有些拘谨，时熙在他耳边低语：“输了也没关系，我帮你赢回来。”温热的气息扫过耳廓，江笙的脸颊微微发烫，捏着棋子的手指紧了紧。
第一子落得有些偏，顾老先生却抚掌道：“好棋。”他指尖夹着黑子，轻轻落在天元位，“你爷爷当年也爱走这里，说要先占住本心。”
棋下到中盘，江笙渐渐放开了些。他棋风稳，不爱冒险，每一步都走得踏踏实实，倒与时熙的凌厉风格截然不同。时熙坐在旁边看棋，偶尔替他倒茶，目光落在他微蹙的眉头上，带着化不开的柔和。
温庭洲去厨房煮茶，江笙瞥见他书桌抽屉没关严，露出半叠泛黄的信纸。顾老先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叹了口气：“那是你爷爷写的信，当年寄到国外，没寄出去。”
江笙的心猛地一跳。
“沈先生走后，你爷爷每周都写一封信，”顾老先生的声音轻下来，“写研究所的事，写院里的兰草，写你刚会走路的样子……写了整整三年，一封也没寄出去，都锁在抽屉里。”
时熙握住江笙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传过来，让他乱跳的心安定了些。
温庭洲端着茶出来，见他们在看信纸，索性拿出来放在桌上：“都是些旧事了。”他抽出最上面一封，递给江笙，“你看看吧，你爷爷总说，有些感情藏不住，也不该藏。”
信纸边缘已经发脆，字迹却依旧有力。江笙认出那是和钢笔上一样的笔迹，写着“见字如面，今日小笙学会了叫爷爷，声音像刚破壳的雏鸟……”他的指尖抚过纸面，仿佛能摸到那些凝固在时光里的温柔。
“沈先生后来回国过一次，”温庭洲看着窗外的青竹，“就在你父亲出事那年，她悄悄来的，站在研究所门口看了很久，没敢进去。”
江笙想起照片里那个抱兰草的女人，突然明白枕套上的“兰因絮果”是什么意思。有些缘分或许会断，但留下的痕迹，总能在多年后，温柔地裹住后来人。
正说着，院门外传来敲门声，是时砚和谢临。谢临手里拎着个食盒，打开是几碟精致的点心，山药糕上还印着竹节纹样。
“谢临做的，”时砚拿起一块递到江笙嘴边，“尝尝？他以前是做淮扬菜的，手艺好得很。”
谢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随便做的，不知道合不合口味。”他给时砚剥了颗橘子，指尖不小心沾了点橘络，时砚伸手替他擦掉，动作自然得像呼吸。
江笙想起时砚以前总说谢临“太闷”，却在谢临被食客刁难时，抄起板凳就冲上去；想起谢临说“时砚太野”，却在他生病时，守在床边熬了三天的粥。原来有些感情，藏在嫌弃的话里，藏在笨拙的维护里。
顾老先生和温庭洲继续下棋，时砚凑过去支招，被谢临悄悄拉了回来，塞给他块山药糕：“别捣乱。”时砚咬着糕，眼睛却还盯着棋盘，嘴角沾着点白霜，像只偷嘴的猫。
江笙靠在时熙肩头，闻着淡淡的茶香和竹影的清气，突然觉得很安心。他打开温庭洲送的锦囊，里面是片干枯的兰花瓣，夹着张纸条，写着“沈先生留的，说兰草最韧，能顶过三冬”。
时熙的指尖划过他的手背，低声说：“等从江南回来，我们也种些兰草吧。”
江笙点点头，看着石桌上的棋盘。黑子白子纠缠着，像他和时熙走过的路，有过岔口，有过阻碍，最终还是紧紧交握在一起。
暮色漫进竹院时，他们起身告辞。谢临推着自行车，时砚坐在后座，手里晃着温庭洲送的竹制书签，一路说着话，笑声被风揉碎在青石板路上。
江笙和时熙走在后面，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他想起信里的话，想起爷爷藏在抽屉里的思念，突然停下脚步，转身吻了吻时熙的唇角。
时熙愣了一下，随即笑着揽住他的腰，加深了这个吻。竹影婆娑，盖住了细碎的声响，只有晚风吹过，带着远处人家做饭的烟火气，温柔得像个拥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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