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笙在整理温庭洲送来的旧信时，发现其中一封的信封边缘洇着块墨渍，像朵晕开的云。拆开才知是封未写完的信，只在末尾提了句“陆明远今日借走了实验数据，神色有异”，墨迹深得像是用力划过纸面。
他捏着信纸的手微微发紧，时熙恰好端着洗好的葡萄走进来，见他脸色不对，伸手抽走信纸。阳光透过窗棂落在纸上，将那行字照得格外清晰。
“别多想。”时熙把葡萄递到他嘴边，指尖擦过他的唇角，“我让人查过，陆明远五年前就定居在南城，开了家小药铺。”他剥开颗葡萄，汁水沾在指腹上，江笙凑过去舔了舔，尝到清甜里混着点微酸。
“我们去南城找他？”江笙含着葡萄问，含糊的声音像只含着果仁的松鼠。
时熙屈指弹了弹他的额头：“婚礼后再说。”他把信纸折好放进铁盒，和那支钢笔放在一起，“现在该收拾去江南的行李了，苏清然说那边夜里凉，要带件厚些的外套。”
正说着，院门外传来柳疏月的声音，带着点怯生生的急切。江笙推门出去，见她手里攥着张纸条，指尖都捏白了：“清然……清然被她家里人接走了。”
纸条是苏清然写的，字迹潦草：“疏月，等我回来。”末尾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笑脸，墨团晕得像滴眼泪。柳疏月的眼圈红得像浸了水的樱桃，捏着纸条的指节泛白，却倔强地没掉眼泪。
“他们为什么接她走？”江笙想起苏清然提过，家里一直催她相亲，对方是个做地产的富商，“是不是因为……”
“因为我。”柳疏月的声音发颤，“她妈昨天找到我，说我配不上清然，让我离开她。”她从布包里掏出个绣了一半的荷包，针脚歪歪扭扭的，却能看出是两朵纠缠的兰草，“我本来想绣好送给她的。”
时熙不知何时站在门口，轻声道：“我让时砚去苏家看看。”他拿出手机拨号时，江笙已经拉着柳疏月坐下，给她倒了杯温茶：“清然不是会轻易认输的人。”他想起苏清然为了柳疏月，敢和画廊的投资人拍桌子，“她让你等，就一定能回来。”
柳疏月捧着茶杯的手渐渐不抖了，目光落在荷包上，忽然低声说：“我跟清然说过，我妈走得早，爸再娶后就没人管我了。是她把我从桥洞下捡回来，给我买热包子，教我画画……”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像落在水面的雨，“我不能让她被家里逼着做不喜欢的事。”
时熙挂了电话，说时砚已经在苏家老宅门口，隐约听到争吵声，苏清然的声音最响，像只炸毛的猫。江笙忍不住笑了，柳疏月也跟着弯了弯嘴角，眼里的光像被风吹亮的烛火。
下午林辰带着沈知珩来送药草，见柳疏月在，识趣地没提苏清然，只把个布包递给时熙：“沈医生配的安神药，说用江南的泉水煎最好。”沈知珩在一旁补充：“睡前半个时辰喝，别空腹。”他说话时总看着林辰，像是怕他忘了叮嘱，眼里的认真藏不住。
林辰突然凑近江笙耳边，压低声音：“我查到云岫也订了去江南的机票，跟你们同一天。”他的气息带着薄荷糖的清凉，“不过沈医生说，他前几天在医院撞见云岫，脸色差得像张纸，估计是时砚那小子动了手脚。”
江笙想起时砚揍人时的狠劲，忍不住缩了缩脖子。时熙恰好回头，听见后半句，挑眉道：“时砚也就这点出息。”语气里却带着点纵容，像说自家调皮的弟弟。
柳疏月不知何时拿起了江笙绣坏的帕子，手指轻轻抚过歪歪扭扭的兰草：“我教你绣吧。”她的声音比来时稳了些，“我妈以前是绣娘，说绣线要顺着纹路走，才不会打结。”
江笙看着她穿针引线，银亮的针尖在布上游走，原本杂乱的线条渐渐变得流畅。柳疏月的侧脸在阳光下透着层柔光，专注的样子像在描摹最珍贵的宝贝。
“清然说我绣的兰草像野草。”柳疏月忽然笑了，眼角的泪痣在笑纹里闪了闪，“但她还是把我绣坏的帕子都收着，说要裱起来当艺术品。”
时熙削苹果的手顿了顿，果皮连成条不断的线，像条缠绕的银蛇。江笙凑过去咬了口苹果，尝到点微涩，却被时熙指尖的温度焐得暖了。
傍晚时，时砚发来消息，说苏清然被关在二楼，手机也被收了，但他趁送饭的间隙塞了张纸条进去，上面写着“疏月在江笙家”。柳疏月看到消息时，攥着荷包的手松了些，针脚忽然变得格外稳，像是突然有了底气。
江笙看着她指尖翻飞，兰草的轮廓渐渐清晰，忽然觉得有些感情就像绣线，看着容易纠缠，实则只要心定了，总能找到顺理成章的纹路。
时熙从身后环住他，下巴搁在他发顶，呼吸拂过耳畔：“明天出发前，去买些桂花糕带上？”
江笙点点头，鼻尖蹭过他的颈窝，闻到淡淡的皂角香。窗外的暮色里，柳疏月还在绣着荷包，兰草的叶片舒展着，像在等待什么人，又像在笃定地相信，总会等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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