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篷船推开晨雾时，江笙正趴在船舷上看水。碧绿色的水波里漂着几片荷叶，时熙伸手捞起一片，水珠顺着叶尖滚落，溅在江笙手背上，凉丝丝的。
“小心着凉。”时熙把他拉进怀里，用外套裹住他的肩。船舱里铺着竹席，柳疏月靠着窗坐着，手里还在绣那个兰草荷包，晨光透过窗棂落在她发顶，像撒了把碎金。
出发前，时砚让人送来了消息，说苏清然假装妥协，正偷偷攒着逃跑的力气。柳疏月看到“攒力气”三个字时，嘴角绷了许久的弧度终于松了些，绣针下的兰草仿佛也舒展了些。
船行至湖心亭时，撑船的老丈停了桨，指着岸边一座白墙黑瓦的院子：“那就是你们订的客栈，临着荷花塘，晚上能闻见香。”
客栈掌柜是个梳着双髻的姑娘，叫阿湄，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梨涡。她领着众人穿过月亮门，院里种着丛芭蕉，叶上还挂着晨露。“沈先生住过的那间房给你们留着，”阿湄推开东厢房的门，“她说兰草要朝北放，才能长得精神。”
江笙想起照片里的沈先生，忽然觉得冥冥中似有牵引。窗台上果然摆着个青瓷盆，兰草叶片修长，叶尖带着点倔强的弯度。时熙从行李里拿出个小瓷瓶，倒了点清水浇上，水珠顺着叶片滑进土里，悄无声息。
午后去寻苏清然说的老绣娘，穿过三条巷弄才找到那扇挂着“绣月坊”木牌的门。开门的是位白发老妪，手里捏着根银针，见了柳疏月便笑：“疏丫头说的朋友就是你们？”
柳疏月愣了愣：“您认识我？”
“你娘当年总带着你来看我，”老妪往屋里让他们，“这孩子怕生，总躲在她娘身后啃手指头。”她说着从樟木箱里翻出块湖蓝色的缎子，“这是给疏丫头留的，她娘说她最爱这颜色。”
柳疏月的眼圈红了，指尖抚过缎面，上面暗纹是缠枝莲，和苏清然画廊里挂的那幅画很像。江笙忽然明白，有些牵挂从不会被遗忘，只是换了种方式藏在时光里。
时熙在一旁看老绣娘教江笙走针，忽然收到条消息，眉头微蹙。江笙凑过去看，是时砚发来的：“云岫也在江南，住你们隔壁客栈。”
“别理他。”时熙按灭手机，握住江笙拿针的手，“绣歪了。”他的指尖带着薄茧，蹭过江笙的手背，有点痒。江笙低头看，果然把线绣出了轮廓，像条迷路的小蛇。
老绣娘笑：“年轻人心思活络，不像我们这把老骨头，眼里只有针脚。”她说着从柜子里拿出个锦盒，里面是对玉簪，簪头是并蒂莲，“这是当年沈先生订的，说等找到想送的人就来取，结果再也没来过。”
江笙想起温庭洲说的话，沈先生回国那年，正好是父亲出事的时候。他摸着玉簪冰凉的触感，突然觉得那些被时光掩埋的故事，像湖底的石子，总要慢慢浮上来。
傍晚回客栈时，阿湄说有人送了盆荷花开在他们窗台上。粉白的花瓣沾着水珠，像极了苏清然画里的样子。柳疏月看着花，忽然说：“清然说过，荷花看着干净，根却在泥里，可就是这点不纯粹，才活得久。”
江笙刚想接话，就见时熙朝他使了个眼色，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云岫正站在对面的回廊下，手里把玩着个相机，镜头对着他们这边。时熙不动声色地挡在江笙身前，声音平淡：“阿湄，麻烦关下回廊的门。”
云岫见状，转身进了自己的客栈，背影透着股阴鸷。江笙想起那封没写完的信，心里像压了块石头。时熙握住他的手，掌心温热：“晚上带你去放河灯。”
夜幕降临时，柳疏月留在客栈绣荷包，江笙和时熙沿着河岸走。卖河灯的阿婆递过来两个莲花灯，烛光透过纸罩，在水面投下晃动的光晕。
“许个愿吧。”时熙点燃江笙手里的灯，火光映在他眼里，像落了两颗星。江笙闭上眼睛，听见时熙在他耳边轻声说：“我许愿，江笙永远不用怕。”
河灯顺着水流漂远，混在无数光点里，像条会发光的河。时熙忽然俯身吻他，带着荷叶的清香，江笙踮起脚回应，听见远处传来游船的歌声，缥缈得像场梦。
回到客栈时，柳疏月还没睡，手里捧着个信封：“刚才有人塞进来的，说是给你的。”信封上没有署名，拆开是张照片，沈先生站在研究所门口，身边除了爷爷，还有个年轻男人，眉眼像极了云岫。
江笙的心跳漏了一拍。时熙拿过照片，指尖划过那个男人的脸：“是云岫的父亲，云景明。”他顿了顿，“当年，他也是研究所的人。”
月光从窗棂照进来，落在那盆荷花上，花瓣的影子投在墙上，像张模糊的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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