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若寺的石阶覆着层薄苔,江笙走得慢,时熙伸手牵住他,掌心的温度熨帖得很。柳疏月跟在后面,手里攥着绣好的荷包,兰草纹样在晨光里泛着柔和的光。
寺门虚掩着,推开时吱呀作响。院里的老桂树下落着层花瓣,一个穿灰色僧袍的师父正在扫地,见了他们便合掌行礼:“施主是来寻兰草的?”
江笙点头。柳疏月说的野兰草长在寺后崖边,叶片细瘦,开得却精神。绕过正殿时,听见偏殿传来争执声,其中一个女声尖利,像碎玻璃划过瓷器。
“……你要是敢跟那个穷丫头走,就别认我这个妈!”
是苏清然的母亲。江笙刚想进去,被时熙按住肩膀。偏殿的门没关严,能看见苏清然站在佛像前,脊背挺得笔直,像株倔强的翠竹。
“我的事,不用您管。”苏清然的声音发颤,却透着股不肯低头的劲,“我喜欢疏月,跟她穷不穷没关系。”
“没良心的东西!”苏母气得发抖,“我为你铺好的路,你非要往泥里踩?”
柳疏月的脚步顿住,攥着荷包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白。江笙想拉她躲开,她却轻轻挣开,一步一步朝偏殿走去,背影单薄却坚定。
“阿姨,”柳疏月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得很,“我不是泥。”她把荷包递过去,兰草的针脚在阳光下看得分明,“我会对清然好,比任何人都好。”
苏母愣住了,看着荷包上缠绕的花茎,忽然别过脸去。苏清然冲过来握住柳疏月的手,掌心的汗濡湿了彼此的指尖,两人却都笑得灿烂,像雨后初晴的天。
时熙拉着江笙悄悄退出去,寺后的风带着兰草的清气。崖边的野兰果然开得好,淡紫色的花瓣藏在石缝里,不显眼,却透着股韧劲。
“像你。”时熙掐了朵花别在江笙耳后,指尖蹭过他的耳垂,带起阵微痒。江笙拍开他的手,耳尖却红了,弯腰去采另一朵,想别回他发间。
刚直起身,就看见云岫站在不远处的石路上,手里举着相机,镜头正对着他们。时熙的眼神沉了沉,将江笙护在身后,语气冷得像崖边的风:“你跟踪我们?”
云岫收起相机,嘴角勾着抹嘲讽:“我只是来看看,你们的‘神仙爱情’能撑多久。”他从口袋里掏出张照片,是陆明远的药铺,“想知道你父亲的事,就自己去问他。”
照片背面写着地址,墨迹洇得厉害,像被水浸过。江笙没接,时熙却伸手拿了过来,指尖划过纸面,留下道浅浅的印子。
离开兰若寺时,苏清然正帮柳疏月擦眼泪,苏母站在一旁,脸色虽沉,却没再说话。江笙想起老绣娘说的话,感情就像绣线,看着容易乱,实则只要肯用心,总能找到缠绕的道理。
回客栈的路上,遇到个挑着担子卖桂花糕的老汉,竹篮里的糕点冒着热气,甜香漫了一路。时熙买了四块,递了两块给苏清然,看着她塞给柳疏月,自己只咬了一小口。
“陆明远的药铺在西街,”时熙忽然开口,把一块桂花糕喂到江笙嘴边,“明天去看看。”
江笙咬着糕点点头,甜腻里混着点桂花的清苦。他想起那张照片,云岫的父亲站在爷爷身边,笑得温和,谁能想到多年后,他的儿子会用这样的方式搅局。
夜里,江笙被窗外的动静吵醒。趴在窗上看,见云岫鬼鬼祟祟地从客栈出来,手里拎着个黑布包,朝西街的方向走去。时熙不知何时醒了,从身后圈住他的腰,下巴搁在他肩上:“别管。”
“他会不会去找陆明远?”江笙转身问,鼻尖蹭过他的颈窝,闻到淡淡的墨香。时熙今晚一直在看那些旧信,指尖沾了些墨渍,洗了好几遍都没洗掉。
“他找不到。”时熙低头吻他,舌尖卷走他唇角的糖渍,“我已经让人把陆明远接走了。”
江笙愣了愣,随即笑了,伸手搂住他的脖子,把脸埋在他颈间。窗外的月光落在床尾,像铺了层碎银,他忽然觉得,那些藏在暗处的算计,在时熙的护佑下,不过是纸糊的老虎。
苏清然和柳疏月的房间还亮着灯,隐约传来低低的说话声,混着几声轻笑,像檐角的风铃在响。江笙想起柳疏月绣的荷包,兰草的茎缠绕着,像极了此刻他们交握的手。
时熙的指尖划过他的后背,带着点墨渍的凉意。江笙闭上眼,听着他的心跳,和窗外的虫鸣,渐渐沉入梦乡。梦里有兰草,有桂花糕,还有时熙温柔的笑,像江南的春天,缠缠绵绵,不肯散去。